郑三俊连忙微一扬头,远远睨着自己的管家郑宝,立刻跑了几步,故作亲热的用手拍了一下熊全的后背,正在交换信息的几个人,连忙大声喧哗着,溜得远远的,不见了。
“唉,”太子慈烺忽然轻叹一声,郑三俊连忙转身,
“军人佣兵自重,养贼自肥,都是痼疾。现在国家要打破这写顽症,自然会引发反弹。左良玉他们一直身处内地,本就没有施行军管制度,所以左兵最先感觉手脚被束缚,这个道理,其实可以反证到士子身上的。”
“…”
郑三俊没敢立刻接话,他感觉今天的太子,说的话有点儿多。这充分证明了两点:太子已经很成熟,且具备一名政治家的天赋了;但毕竟仍是一名孩子,之前所接触到的官员,都是司局级的小官,现在自己身为次辅大臣,是奉国期间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官员,因此这位储君很有一种兴奋感。
这种兴奋感如果过高,将来一定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太子结交隆臣,这可是忌讳中的忌讳。但这种兴奋感,又必须要保持下去,郑家、梅家的未来,就全在于此。所以郑三俊一方面很高兴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太子的认可,如果没被认可,谁跟你说这么多话。另一方面,郑三俊也很头疼这个度该如何把握。
想得很多,时间却很短,郑三俊向称急智,他立刻想好了对策:
“奉国殿下所言,臣略有所感。边地因为施行军管,所以军人的日子好过一些,然而行政代军管之后,立刻引发了田雄风波。由此可见,任谁,也都想游走在法律之外!这样既可以不受拘束,还能够名正言顺的中饱私囊,而不用报账。无论武人、士子,都身处魔道中间,入魔悟道,其实就在一念之间。如若时时有人警策,则那些勾搭连环,便会少去很多。这也正是天子,力排众议之下,仍要启用阮大铖的苦心所在。”
“多谢先生!”
“…”
太子道谢之后,立刻转身离开,今天确实说的有点儿多,但收获更大。郑三俊不是一个毫无私心的人,但他确实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这点毫无疑问。在承认大家都有私心杂念的前提下,郑三俊显然更推崇“制度限制”来规避**行为。这样的观点,与儒家以道德领悟来约束人心的政治信仰,是存在差异的,而且这个差异还不小。
在这种情况下,郑三俊支持以阮大铖这样的罪犯来行使第三方监督策略,这充分显示出一名真正的政治家所具备的素养。
而太子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尽管郑三俊在苦心维护与自己的关系,为将来的政治道路做好铺垫,但不意味着郑三俊会一味的逆来顺受,该有的观点,一定会详细阐述。哪怕与自己有冲突,郑次辅也会公开说出来。这样的君臣关系,恰恰是最良性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就在太子与郑三俊这番对话进行的同时,另一番对话,也在对中国的未来,施加着微妙的影响。太子是国家未来的领导人,他的一切优点与弱点,影响都异常深远。发挥他的优点,正是现阶段中国的最大希望。毕竟皇权继承的这种政体,还要延续一段时间,因此培养太子,就是在培养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而另一番对话,则决定了目前平叛工作的日程表。
徐州,大帅府内花园,院子里挖了一个蝙蝠形小池塘,池塘里竖着两块“寿”字形太湖石,在两个“翅膀”中间,有一座小巧的独孔石桥,石桥北端,栽了两树葡萄,南端,则种着两株银杏。
这样的建制叫做“福寿双全、聚宝摇钱”。
现在桥上坐着两个中年男子,都穿着轻薄的月白绸衫,赤足、散发、kao坐在桥面之上,手边都放着一把带鞘的穆刀,远远望去,洒拖中带着几分肃杀,悠闲里夹着几丝焦虑。
“阿荣,这眼前美景,你我还能欣赏几时?”
说话之人,浓眉虬须,满面粗豪,浑身散发出凌厉的锋芒。但就是这么一位英雄豪杰,说出的话语,却带着诗人的忧郁。他正是左良玉麾下第一猛将金声桓。
金声桓的听众,面白深目,法令*深刻,一看就是思虑过多、城府极深的人。正是左良玉义子,身无军衔,却名动天下,就连吴三桂也要暗自叹服几分的丘慧荣。
丘慧荣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看着池塘里正在无忧无虑游戏的锦鲤,轻轻一笑:
“人生百年,却又七十古稀。这一进一退,就是三十年时光。因此说眼前美景,我只求当下欣赏。”
“哈哈哈!说的好!”
金声桓仰天大笑,震得银杏的--绿@色#小¥说&网--而无忧的生活,又能有几人知道?我金声桓生于天地,自然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只有这样,千百年之后,也会有人赞我一声英雄。只有这样,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上一遭。如果先是跟着大帅谋反,然后再反正投诚,人人都会嗤笑我出尔反尔,哪又何必?所以你放心吧,我会做给你看的。”
“你是做给大帅看的,谢谢你!”
直到此时,丘慧荣才lou出一点儿真实的情感,声音有些波动。但金声桓一梗脖子:
“不,我就是做给你看的。如果不是你身无军衔,大帅身后,接掌左兵的,一定是你。最起码也应该是左门双帅。但梦庚太过年轻,你这次回去,最好劝服大帅,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让梦庚跟徐勇他们一起投诚算了,大帅的苍刃,如能得入刀堂供奉。这对大帅也算交待了。”
“呣,你是说,让梦庚以投诚为机,请国家允许大帅苍刃,入刀堂供奉?”
“呵呵,那是当然,否则你认为有谁愿意在梦帅的麾下效命吗?”
“…”
丘慧荣没说话,左梦庚率领三大总兵投诚,以求换来义父的名牌,在刀堂供奉。这样的哀荣,足够了。也很有可能,因为皇帝的宽仁,大家都清楚的很。只不过丘慧荣、金声桓他们两个树敌过多,投诚之后,很难有什么好下场,而且最关键的是:
左良玉活着的时候,他们跟着反叛。左良玉刚死,他们就立刻投降。这种话要外人一说,其实对左良玉最不利。因为这充分证明了左良玉没有识人的本事,手底下都是一群孬种宵小,怪不得国家不用左兵远征呢!
正是这种武人的尊严,丘慧荣与金声桓才会一反到底的。至于另外一个王体中,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嗜血变态的杀人魔王,杀虐太多,早就人神共愤,不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六大总兵一分为二,徐勇等人力保左家血脉,且能留存一半的兄弟性命。
他则与金、王三人,为左兵、为大帅、为武人的尊严而战,这样的安排,其实最为合适。
想到此,丘慧荣也不再犹豫,只是轻声盯了一句:
“既然如此,便要立刻开打,大帅戎马一生,如能在死前,得到兵胜的消息,走得也会安心一些。你看如何?”
“没问题,”金声桓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我早就定下方略了,曹文诏被我逼死在黄河渡口,现在曹文耀、曹变蛟、曹平安他们几个人,恨不能生吃了我。曹家军又是骑兵为主,所以我绝不会去碰曹兵。两败俱伤、不死不休,这样摆明吃亏的买卖,我不会做的。那个阎应元是留给你杀的,我也不碰。”
说道这里,金声桓傲然一笑,
“我要碰的,是负责大通营辎重看守的冀乐华。征北冀乐华,当年与李老栓双刀炸营,大破旧瓦剌十万大军。返京后供职消防救火,其研发的防火良方,一直备受赞誉。而且他与马郎马世奇、申甫申和尚都是至交好友,又为定王护卫,这种种头衔,都值得我去一打。如果取得战果,则必然天下震动。如能借机把申和尚的火炮、火铳兵全部报销,还很有可能抓住孙传庭。一本,而万利。我何乐不为?”
“这就叫做,”金声桓用右手食指搓到丘慧荣的胸口,
“这就叫做:直捣黄龙!”
“没错!”
说完,丘慧荣、金声桓两人,把臂而笑!尽管笑声中尽显苍凉意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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