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县令当然不在其列。连胡子慈炯都数过两遍,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主要是其余两个作陪地书生,一样的月白色长衫,一样的平定四方巾。
虽说浆洗的很干净,白的都有些发蓝了,但越干净,慈炯越不适应。所以,真正吸引慈炯的,是他们的学识。
听说国舅爷还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过来,朱怡鈱赶紧回头打发管家徐逢源。
“逢源啊,你可记住了,国舅爷一入青浦,定要鞭炮齐鸣,不仅要迎接国舅爷,也是提醒吾等,赶紧出府迎接。”
“是,老爷,小的记下了!”
“呣,好,你赶紧过去支应去吧!”国舅爷田怀的身份再是尊贵,也是外戚,作为宗人的朱怡鈱,是不敢把迎接地声势搞到江边的,这要是传出去,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但进入县城,鸣放鞭炮,然后府前恭迎,则算不上什么大毛病。朱怡鈱交代完徐逢源,连忙又冲着慈炯拱手:“炯哥儿啊,如今国舅爷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枯坐无聊,不如让两位先生继续谈说如何?”
“好啊,好啊!”精力旺盛的慈炯,一面答应,一边却始终在手里摆弄着一串铃铛,虽然显得很没礼貌,但旁边的两位书生,却丝毫没有什么不愉快地表情,而是连忙拱手答谢。
其中年龄大的书生,是江阴季梦良。
“刚才说道,在下一位好友,名叫徐霞客,去年过世了,但其生前游历天下,留有日记千百篇,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和美景山色,因此在下此来,是想托付青浦坊,刊印发行地。”
“哦?游历日记?是不是全天下好玩的地方全写了?”
“呵呵!”季梦良赶紧一拱手,老季年龄可不小了,但身子骨还挺健壮,人长的一脸富态,因为他跟徐霞客是好友同乡,所以性格上也很豁达,慈炯虽说胡闹了一些,但不以王爷身份自居的脾气,倒也合乎这老驴友的性子。
“炯哥儿说笑了,天下之大,岂能是一个人走的遍的,但十中三四总是有了!”
“好啊,就是说,如果我看了这些日记,就等同于到了那些地方,对吗?”慈炯的兴趣终于起来了。
“是啊,炯哥儿果真是冰雪聪明,老友霞客生前,一年中,倒有**个月在外面游历呢,日记之中,多有奇闻趣事哩!”
“好啊,好啊!朱贵子,您的青浦坊可以承印吗?”
“好叫炯哥儿知晓,在下倒确实想承印这套《徐霞客游记》,只是徐先生的日记涉猎庞杂。需要进行筛选甄别之后,方可出版。有时候,还需要请人帮忙勘误、润色、绘图,这样一来,成书之日,起码在三年之后。”眼见慈炯热切的眼神一黯,朱怡鈱心头一阵感慨,如果当初是自己做了吉王位,恐怕也同慈炯一样的可怜喽。
于是连忙又接口说道:“不过炯哥儿如果欢喜地话,季老先生倒是可以借阅一部分手稿。给炯哥儿看着解闷!”
“啊,真的吗?季老先生,您可做的了主吗?”
“呵呵,难得炯哥儿年少洒脱,老友的这份文稿,季某当然有权做主,只有一样,借阅可以,但不得损毁玷污,不知炯哥儿可能承诺啊?”
“这当然。刚好史先生让我每天都写满三百字,如果老先生肯借阅的话。我便抄下来,又可以练字,又可以看书,一举两得嘛!”
“好,好,好!炯哥儿能欢喜这份《游记》,老友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徐.霞.客!”慈炯一字一顿的念着,忽然又小大人的一声叹息:“唉,恨不能早生春秋。肋下展双翼,通鬼神,上天入地,得见霞客面。唉!相逢恨晚啊!”听着这诗不像诗,曲不像曲的一番表白,在座诸人都想笑。
转而又被其中的那份浪漫情怀所打动,连忙一起举茶杯,互相敬了敬。
一时间,这些脑筋疑似穿越地人们,相互之间的气氛,亲近了许多,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年龄差。
慈炯喝了茶之后,又冲旁边的另一位书生拱手,
“但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小可朱慈炯,这边有礼了!”
“啊,啊,”这位先生脑袋大了一圈,要知道,这鬼灵精怪的孩子可是王爷啊!
眼见书生有些口吃,朱怡鈱连忙开口替他说道:
“这位是沈旭沈先生,沈先生同徐光启老大人的长孙徐尔默,乃是同门好友,今日所来,是为了《沈氏农书》的刊印一事。农书中分门别类,将南国的农垦,介绍的很是清楚。”
“哦!原来先生同徐大是同门啊!失敬,失敬!徐大现在就在松江这边,那为何今日不邀他来此啊?”
“哎,丁忧还报,哪能轻言酒乐!再者,小可的农书,只偏重南国,比不得老大人的《全书》。又岂敢班门弄斧?”
“哈!你可说错了,徐大其实什么都不懂地,他还不如我清楚呢!”慈炯这没深没浅的一句话,如果换作旁人,肯定会拂袖而去,如果考虑到慈炯地年纪才13岁左右,甚至长者是可以叱责的,因把徐尔默和沈旭都得罪了。
但沈旭涵养不错,再加上慈炯身份,只是微微一笑:“哦?那炯哥儿可有意帮小可指点指点?”
“呃!我的育林法,还有草稿留档,就请先生得空时,到我那里取一下吧!”
“岂敢,岂敢!”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刊印之前赠送手稿,就等于叫沈旭合辑出版了。
听说自己的《农书》中即将增加一篇‘敬附定王育林法’,可把老沈给乐坏了,连忙笑容满面的举茶杯!
“来来来,大家再饮茶,饮茶!”其实在所有人看来,慈炯越这么喜好杂学,他们的政治风险就越低,因为不存在夺嫡的顾虑了。
所以大家说来说去的,都是杂学,甚至连欧洲的风土人情都聊到了,就是不谈论四书五经。
正在大家侃大山侃地高兴时,就听外面的鞭炮声,砰砰的响了起来,朱怡鈱连忙站起身,先冲慈炯拱手。
“炯哥儿,吾等去去便回,还请炯哥儿通融一下!”
“舅舅来了,我当然也要…”慈炯这话才一出口,旁边的方维祖赶紧阻拦,
“炯哥儿,外面鞭炮地硝烟呛肺,你感冒未好,理当静养才是!”
“切!”慈炯一撇嘴,很是尖刻的说道:“外藩见外戚,方太爷怕是言官弹劾吧!”方维祖老脸一红,但也算默认了。
好在慈炯虽说年纪小,但个中利害,还是比较清楚,于是继续埋头摆弄起铃铛来。
朱怡鈱等人连忙跑了出去。…
“哈哈哈!方太爷、朱贵子,你们真是太客气啦!请。季先生请,沈先生请,哈哈哈!大家一起,大家一起!”随着一阵爽朗的声音,一个标准地美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材魁梧,长相俊俏,皮肤黝黑,穿戴华贵。
田怀一手拉着方县令,一手拉着朱贵子。三个人急匆匆的就走了进来,进来后,一见跑过来地慈炯,田怀潇洒的背左手,右手抚在腰腹部,一躬腰身,居然行了一个西方的礼节!
“南洋田怀,见过炯哥儿小殿下!”
“哈哈!我就知道,舅舅你一定不会像他们那般迂腐!这个称谓倒是既不失礼,又没哪么讨厌!”
“哈哈。炯哥儿还真是有趣,当年你才封王爷的时候。见人就说自己是王爷啦,也不让人抱了,现如今倒好,见人就说自己不是王爷,唉,果真是长大了,懂事儿啦!好啊,好!”
“多谢舅舅夸赞,舅舅你这次可要多呆两天啊,炯儿有好东西给你瞧呢!”
“什么东西…”听着这甥舅二人之间毫不顾忌的胡言乱语。紧接着又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顽童居然玩起一串铃铛,方县令的脑袋,大如水缸了,就是一旁的三人。
也都有些面面相觑。大家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田家还真是家学渊源!
这群孽子都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算啦,金铃共振这种事情,舅舅搞不定的。回头写信叫南洋那边派几个欧罗巴的技师过来,定要帮你就是!舅舅倒是给你带了一个好玩意,喏,你瞧,十瓣花口盏,纯金打造,漂亮吧!”
“多谢舅舅!”
“这有什么可谢地,哎呀,说的都饿了,炯哥儿,咱们入席开动如何?”直等到田怀说完这句话,方县令才算找回状态。
连声的请请,大家这才吃起来。之所以方县令要来遭这罪,是因为他有一事要拜托田怀的。
大明采纳孙传庭的倡议,地方政府每三年都要上报很多数据。青浦县原来归属松江府管辖,所以方县令以前只要对松江府负责就是了。
但现在国家开建上海府,把松江给并了,而上海府属于初建阶段,在北京还没有办驻机构,浙江省又不敢再接他们的数据,这样的过渡阶段中,松江一带的账册,就不知道怎么个途径上报了。
好在马世奇属于皇帝近臣,很多事情都敢通融,便写了封信给方县令,既然国舅要探望定王,便将松江府的所有帐表,交到青浦这边,然后转由方县令交给田怀,托田怀赴京的时候,顺道带给户部就是了。
“国舅爷,这是松江三县,以及上海府衙崇祯十五年地鱼鳞图册,请您过目!”
“唉,这些东西我哪能看呢?放心吧方太爷,我一定给你带到。到时候,我还会向皇上和贵妃禀告,你这个方太爷,把我们的炯哥儿照顾地,很是不错嘛!”
“哎呀!”方县令简直是喜出望外,
“如此,便多谢国舅爷美言了,下官敬国舅爷一杯!请!”
“请什么,咱们直接干了!来,干!”趁大家不注意,慈炯冲可馨使了一个颜色,可馨皱着眉头把一小片纸插进了鱼鳞册中。
纸片上其实只有八个字。
“白云亲舍,慈炯问安!”田怀喝完酒,转首冲着慈炯说道:“炯哥儿,听闻是南京史可法负责你的学问,但不知炯哥儿学的如何啊?”
“还好,史先生文武精通,诗书俱佳,每月朔望都会来一两天,我学的仔细着呢!”
“呵呵,国舅爷有所不知,除了史大人,南雍黄祭酒道周先生,也同来传授呢。吾等每次接送,都受益匪浅!”田怀看了看方县令,心中迅速做出一个判断:‘书呆子,书呆子能喜欢的人,绝对也是一个书呆子!
’
“史可法、黄道周两位大人在南京的事务繁忙,每月朔望都来的话,怕也辛苦啊!”
“呵呵,炯哥儿学问,乃是为国,南京事务,乃是为民。两位大人为国为民,足当得上吾辈楷模了!”‘放屁!
’田怀心中骂了一句,随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跳至!~!【快速查找本站请百度搜索:三联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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