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第九卷第十四章:温保所见
礼上出现唱歌跳舞的环节,未必是什么稀罕事儿,因舞,凄楚的鹿鸣,都可以寄托上无限的哀思。但我们无法否认的是,真有人敢唱着《小放牛》去参加葬礼,而且还是两千多年前。最可怕的是,逝者的妻子还哭天抹泪呢,庄子的哥们发了一问:
“贤妹,多么美妙的青春啊!嫁给我或者嫁给别人吧,反正他已经离开我们逍遥去了。”
对于死亡的态度,决定了庄子们的形象,白衣胜雪、散发如瀑。个顶个往历史中一站,就一个字:飒。
但毕竟千百年才出来一个庄子,所以对于中国人来说,又想热闹,又不想遭人恨,重要性还要媲美葬礼的大典,就剩下百天抓周了。婚礼都没戏,喜宴能摆七七四十九天吗?蜜月能玩出三年丁忧的规制吗?
百天抓周,可以抓上三天,每天还不同讲究,第一天抓一金印,兴许第二天就走过场了,反之,则属于前世命薄;第二天,抓了一把糠,只好解释成今生勤俭,是在积累家人的福缘啊!第三天,请注意,东西就那么几样,孩子再不配合,也有个挑花眼的时候,宝剑、书本、毛笔、马鞭,总是要蒙上的,于是大家皆大欢喜,这孩子命好啊,出将入相,尽管已经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在这个时代里,温保的抓周比较另类,就像他另类的肥胖一样,他的百天抓周,是在逃荒的路上办的,他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娘亲,努力地浮现出苍白而又伟大的笑容。用黑色的石头,在灰色的瓦片上面,画出了好多的东西:肉、米、面、金印、宝剑、笔。温保忽闪着明显营养不良的大眼睛,相中了笔。
他的娘亲当天夜里,就满怀着欣慰的希望饿死了,他的父亲养不起他,想把他送进淮河的怀抱,但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就在一家驿站前,跪了三天三夜。当身边同乡都以为又一对儿父子双双饿死地时候,温保用微弱的哭声改变了命运,一小下。
当时的温体仁不过20岁左右,老家湖州的,能跑到河南:_想,老温可得有点家底吧?于是温体仁就收下了这对父子,主仆二人就此展开了妙不可言的缘分。
几十年来,温保除了尽心做好温体仁交办的一切事情之外,只有两个爱好:吃饭、写字。
温保的脸型奇瘦。而身子奇胖,以至于。察觉到将要承担艰巨的过渡任务的脖子,居然玩起了失踪,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子,很是突然地出现在肩膀上,要多突然有多突然,往突然里想去吧。
温体仁的所有事情,温保都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太明确。身为温体仁地贴身大管家,温保所了解到的国家机密,甚至超过了皇上。
在这个干冷的日子里,因为不怕冷。只穿了里外三件单衣,静静伫立在内阁值房外面的温保,心中就很清楚的知道,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因为昨天,新旧两届政府班子,共同制定了一个基调:
“徐光启老大人的遗愿《进请敕定十科疏》。暂不施行,但皇家科学院内部,可以先照此办理。”
温保聪敏的注意到‘暂’字,这等于皇帝留下了活口,将来还是存在施行的可能滴!接着,温体仁昨夜在内阁值房临睡前,吩咐温保记录下一篇日记:
“光启遗稿,上意属之,故谕为暂望。吾观群獳,必要开新科以争其势。”
温体仁原本说的是群儒,但温保落笔后,却改成了群獳。温体仁拿着放大镜看后,高兴的连连点头。主仆二人相视坏笑之后,也就各自安歇了。
温保写地字极小,所以温体仁要用放大镜来观看,这么干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泄密,尽管很不靠谱。
今天,现在,温保沉默的站在风中,他地身前就是内阁、中书舍、通政司的办公地点,身后是一排休息用房。来来往往的太监、官吏和大臣地管家,都知道这位是温大首相的贴心管家,所以没人理会他。一来是因为他的性格同温体仁很像,大家觉得不好接近;二来,是因为他太丑了,大家觉得少看一眼是一眼。
但温保的心中却始终在微笑,他在自娱自乐。世上有些人就这样子,别人的私隐未必跟他有关,但知道了就比不知道的舒坦,那种奇妙的愉悦感,是传闲话的最高宗旨。
30天前,温保目睹了徐银英昏倒的全过程,徐银英是来子的,微微凸起的小腹,让温保破天荒的笑了一下,随后在太监往返传递的时候,温保还特意搬出一把绣墩,往银英身旁一放,也不说话,冷着脸转身回去接着立正发呆。他想起了记忆中娘亲那干瘪的**,和苍白的微笑。
照往常的规矩,皇上的反映很快就会出来,但那天不同,皇上只是交待杨春,领着徐银英先去文渊阁那边歇着,等计较妥当了,再说。
温保后来知道了,是徐光启老大人准备用技术优势来应对蒙古,所以皇上和前后两届内阁的人,都非常重视,这才耽搁时间的。
等新内阁杨嗣昌出来的时候,西边刚好是一片鱼鳞霞,徐银英也在杨春的搀扶下,重新回到文华殿前面等待皇上的最后答复。
恰恰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位徐家第三代,徐尔默,他带来了老大人辞世的消息。温保虽说人缘不好,但他还是打听到了全部的细节。
在同一个时间段里,徐银英正跟着舅公杨春一起在文渊阁唠家常;皇上正跟着两届内阁讨论苏武机;老大人的草径斋中:
长孙徐尔默兴冲冲的走进房间,他要向爷爷展示,新近由宗业刊印司,雕版印发的全本《农政全书》。
“爷爷,您的心血没有白费。您看,圣上御笔题名,钱阁老亲笔作序,宋(应星)大人,还特意为您做了后记呢!”
那天午后的阳光,一如既往地平静,草径斋的阳光,历来如此。平静,安祥,缓缓播撒着温暖与光明。徐光启躺在阳光下的藤椅上。颤巍巍的抬起不是很利索的右手,轻轻抚摸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农政全书’。老徐用目光扫向
他指引着自己的孙儿。
那上面,是他口述,银英纪录的一份遗嘱,徐尔默将《农政全书》放在爷爷榻前的小几上,返身来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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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宗业的朱贵子,前儿个跟我说了,农书将由朝廷购买,分送各级府衙。等银子回来,您欠工部地银子。就可以还清喽。爷爷?”
静静的,阳光下的内,不再有了声音。因为,一代科学巨匠,数学大师,政治家,军事家,永远的与世长辞了。他爱的国家、家人、科学,还有世界,再也听不到他那饱含天才的真知灼见。徐光启微笑的走了。他没听到孙儿最后的那番话,他也等到重外孙的啼哭声,但他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的心血。成书刊印。因此,他是微笑着走地。
徐尔默,呆立半响。然后手捧书卷,跪伏在地,冲自己的爷爷磕了三个头,起身,轻轻地退出。
唉,温保叹了口气,他很羡慕徐光启能够如此平静的走掉,他自问自己,说不定会怎么挣扎呢?
温保和所有人,任谁都看的出来,徐银英同爷爷的感情是最好的,听到噩耗,她当时就昏过去了,因为怀有身孕,一众人等不敢怠慢,连忙找地方安置,情急之下,甚至把太子的东宫书阁,都给临时征用了。
那天深夜,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周皇后亲自做主,接徐银英入宫休养。并严令所有内廷人员,不得彩服艳色。再有就是皇上那边也很不叫人省心,哭唧尿嚎的,折腾到了大半夜,才算消停会儿。
一阵干冷的风吹过来,温保扭扭头,闻着空气中的土腥味,皱了一下眉头,今年夏天雨水还好,到了秋天却又旱了,看来收成不是很好。
想到这里,温保又替自家地主人很高兴,再过两三个月就彻底退休了,再不用操这份心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贺阁老的事情了吧?
25天前,温保亲眼目睹了新一位皇商的诞生。大明客栈襄理,辽东李杏煦。接见李杏煦地地点,是文华殿前的玉台阶。温保有幸凑过去,目睹了全过程。
“草民,辽东李杏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起来吧。”
“谢皇上!”
“李杏煦,朕问你,你是辽东人士,怎这几年,反而去了东南发展?”
“回皇上话,草民原在辽东,以贩卖毛皮山货为主。后来北三关马市开放,山海关的马市,关闭地时间长,开放的时间短,生意实在没法做了。是以,小人这才入股刘员外的货栈,这些年,改作瓷器了。”
“哦?呵呵,山海关马市时关时闭?此话当真?”
“回皇上,正是如此,平均三年开五次,每次十五天。”
“呣”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皇上忽然笑的很开心。温保他们都知道,这是皇上在替袁督师高兴呢。辽东陆继盛前一段儿时间上过折子,大意就是‘袁崇焕曾经开过马市’使得国家困毙后金的政策,出现了偏差。
但温保记录的主人日记中,却有不同的解释:
“流水不腐,户枢不,如没有崇焕适当接济,又怎来象升招抚之局?继盛之迂,比之文龙远矣!”
意思很简单,一味困毙后金,只能叫辽东的满、汉、蒙三族民众,起同仇敌忾的心思。只有适当的留有余地,对方才不会全体玩命,跟大明顽抗到底。正因为袁崇焕时常开放一下马市,才造成了卢象升顺利招抚南清的局面,因此,东江二代陆继盛的政治嗅觉,远远不如毛文龙。
正是这个基调下,温保才又听到了下面的对话:
“李杏煦啊,朕听说,当年毕自肃任辽东巡抚的时候,因为兵卒缺饷闹辕。毕卿家还问你借了7两白银发放,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话,当时闹饷的人数,并不多,规模也不大,小人借地银子,没那么多的!”
“好,好,你能这么说,足见你是一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谢万岁)“但不知。你的银子,毕卿家还你了吗?”
“还了,当时没过一旬,皇上‘过节年赏’的旨意,就发下来了,等赏银一到,银子就还了。”
此话一落地,冷场不到1秒钟,群臣就纷纷点头称是起来,大家都喜欢上这个李杏煦了。
为什么要称赞李杏煦十分会说话呢?原因很简单。无论国家是否真的缺饷,士卒哗变。都不是光彩事儿。作为平头百姓,不能老记着国家的短儿不是?再一个,毕自肃万般无奈,居然问商家借钱,这事儿就看外人怎么说,好坏全凭一张嘴。
所以,李杏煦必须含糊不清的把这事儿,遮掩过去。毕自肃是在职的九卿,虽说马上退休了,但毕竟还没正式交接呢。
李杏煦短短一个回答。却八面玲珑的把所有人都照顾到了,这样地聪明人,怎能叫人不喜欢?
“李杏煦啊,熊文灿把你推荐上来。希望你能成为皇商,襄理天下的驿馆,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回皇上,草民一生混迹江湖,经商度日,一直希望有机会报效国家。如何报效,全凭万岁做主,草民定当尽心尽力。”
“那么,朕如果让你襄理广西的铅矿,你可有什么说的吗?”
“回万岁,草民素来奔走贩货,于矿业上,从未涉猎,如若万岁恩赏,草民当然不敢推辞,只怕万一出错,耽误国家了大计。草民身家是小,而国家之事,毫厘皆重!”
“好,好啊,国家之事,毫厘皆重。你作为商家,能有这番言语,倒也难得。起来吧,朕应你了。即日起,天下驿馆,悉归李杏煦襄理。”
“草民谢皇上恩典!”
“先不忙着谢朕,天下驿馆,名号甚多,你来统管之后,也要有个响亮的名号的,你可有腹稿吗?”
“回皇上,草民想好了一个。”
“叫什么?”
“悦来客栈!”
“…”
以温保的观察,皇上当时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想笑,似乎又想哭的样子,后来地
日记是这样解释的:
‘上喜杏煦所对,然恐不喜其客栈之名,急切间,又无优良以代,是以神情间,颇为不平。但招对之时,语及崇焕,又询广西矿业,当有使‘崇焕退据铅矿’之意。’
说白了,皇上招见李杏煦,恐怕有两个目地:皇商专营全国客栈;明确表明一个态度,袁崇焕退休后,其家人很可能会得到‘襄理广西铅矿’的特权,也就是尽量安排好老袁的晚年生活。
“嗬嗬”,温保想到此忽然笑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又想到了十五天前,也就是老大人国葬的前一天。文华殿的内阁值房一带,挤满了文武官员,因为大家都着急的等着贺逢圣出来。
贺逢圣是礼部尚书,徐光启身后,极尽哀荣,被特许国葬。非但要在地坛皇家祚庙停灵,还要昭告在京士子,都要前来拜灵。又专门指示约翰教堂的费力主教,按天主教形式主持葬礼,这种种违例之举,自然离不开贺逢圣硬着头皮的前后忙活。
“贺相,那个费力太过分了,他说老大人生平最喜欢槐花,所以,叫所有明日拜祭的人,都要往棺椁中投一束槐花。如今天寒地冻的,叫我们去那里找槐花啊!”
“唉,便去找工部地梁九,叫他领人连夜赶制纸绢。”
“啊,对,对,那下官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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