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道人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后悔曾经放了他。“”
“以前不后悔是因为朕觉得他是我皇兄,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在若说是不后悔恐怕是骗人的。因为他活着会令很多人死去。”
“只是幸与不幸的是,你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等天大的机缘。没有被钱范古炉选中,却成了胎衣教教主。”
瞎眼道人悠悠道:“世间有很多的因为所以,于是造就了人生,而做事不顺的他每一次偶然都逼得他走了一步再走一步,所以最后造就了胎衣教教主。”
“你现在还认为得到钱范古炉是件幸运的事情吗?”
瞎眼道人忽听得炉外传来凤器的声音:“得到大荒古炉的垂青我很幸运,即便现在要身死道消,亡国灭种也依旧这么想。如果当年不是我成为皇上,是他。我不会成为胎衣教教主。因为我没有野心,不会谋反,也不会被赶出大离,那么便不会想着填饱肚子,那就更不可能遇着了那座破庙。”
大易城主街道上。
将满是鲜血的陨石星铁剑扛在肩头上,凤年皱眉道:“这么长时间父皇还不到,我们两人就得死在这里了。难道父皇是遇到了埋伏?”
凤年掐算着时辰,料想凤器早该来了,可迟迟未到。不免心生矛盾,他既希望凤器来,又不希望他真的来,因为凤器来了便是要死的,可不来,他又担忧途中出了什么差错,故而有此一问。
“这是自然,途中刺杀皇上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呢?”正自两人说话的当头,雪街上有一条红褐sè的影子走将过来。那人浑身是血,凤年望去,正是自己的父皇凤器。
凤器走的很是缓慢,因为他受了很重的伤,大口喘息着新鲜却又yīn冷的空气,嘴唇冻得有些青紫。浑然没了帝王的威严。
虽然很慢,但他确实来了。
他来御驾亲守国门。虽然此时身边没有保王的架。但他只要活着,便是大离国的主心骨,支柱顶梁。
他的名字叫凤器,他是大离国排位最末两位的一位皇帝。
情绪低落的大易城士兵望着风雪中的凤器,忽然觉得眼角有泪落下,那是感动的流泪,随之而来的是纷纷呼喝起来。
看着凤器身上的可怖咬痕,翻出黄袍的烂肉鲜血,凤年疾走几步,扶着大口喘息的凤器,担忧道:“父皇怎会这样?”
“我遇到了你皇伯的恶尸。”凤器虚弱道。
一阵沉默,凤年略带抱歉的说道:“父皇真是对不起,若我当年也修道而不是习武,此刻或者真的就能帮助父皇了。”
凤器道:“休提此话。看着这满街的死尸,父皇已经知道你守住了你幼年的承诺,对父皇的承诺。另外,这话可以出自九幽大炎国百姓皇族之口,也可以出自我大离国百姓文武百官之口,但绝对不能出现在我的子孙口中。因为道歉这种事情,一旦讲了,那么就要承认是自己的错误,气势也会随之而弱。气息一弱,那么必将功败垂成。”
“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最初描绘的摸样。若是当年你修道,想来你还是会对太子抱歉,因为你总觉得做了比不做好。若要抱歉,对父皇便可,何须你们兄弟死磕。”
“之所以不修道这点父皇还是知晓的,你皇兄凤北鸣当年因你母后宠溺你而愤然离宫成了不问世事,与人间再无瓜葛的道人,你便觉得很对不起他,于是拒绝修道,而是习武。因为修道可期长生,而习武习到最顶峰也不过是千人敌。你这是在表明自己不与他争权。”
“可父皇还是要战死的。这承诺最终想来也是不能兑现的。”凤年难过道。
“还是那句话,承诺这种事情,要看情况,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不占,只要尽心做了便是好的。”
街道上有被大易县官强行征来的民夫,有大易的守备,也有敌方。
此时听着凤年和这名全身密布深浅不一伤口的中年男子的交谈,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们交谈的内容可是宫中秘辛。
九幽大炎方面士兵看着这个浑身是伤却威严的大离皇帝,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诡诞的想法,我们的国若被灭了,那么我们的皇会不会也如他一般有气节威仪,敢和皇城百姓生死与共。只是这想法不说不可能实现,单说自己有这想法便是大逆不道。
凤器轻吐一口浊气,望着漫天风雪如同宫廷画师手里调制的墨宝,伤感道:“天要亡我大离,却还是留下了生机,为了让他逃出生天,我们都付出了千千万万条百姓的xìng命,不知是值还是不值。”
便在凤器走来的时候,王思南的帐子便被一只素手打开,王思南轻移莲步,自车撵中走出,掀开白纱幔帐。众多士兵纷纷退让。
王思南从士兵眼中缓缓走过,却让他们觉得王思南是飘过去的,因为她太美了,那种美不是常人能想象出来的,比士兵们想象中的司掌兵事之神的洛神还要美。若有才子鸿儒想要形容她的美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词语是多么的苍白。收肠刮肚,用尽溢美之词都不够描绘。因为语言的存在不是为了夸耀她的美,而是村托,是贬低,能够形容出来的美丽,能令人想象出的美丽都不及她十分之一的面容。她的美是咄咄逼人的,是有一种威压。她站在谁的面前,谁都不敢大声喘息。她的美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是只能仰慕不能碰触的美。
王思南走到凤器对面十余丈处,道:“这种想法必然是心生沮丧的人才有的,我把心生沮丧叫做心魔。另外你们没有资格来后悔,哪怕想象也是不可能的。”
凤器看着眼前这名叫做王思南的少女,道:“为何非要有扩张领土的想法呢?若没有,想来你是很好的太子妃的选择。太子的眼光果然不差。”
“因为我讨厌生孩子,我讨厌死亡,在母后生下当今皇帝,也是我皇弟的时候,那种难产血崩的可怖景象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所以我想这一生我都不会嫁人。”
“不嫁人的公主不是好公主,要么名声不好,yín荡,要么多病多灾。所以你选择了出家做个俏尼姑。”凤器看了王思南半晌,思考了一些问题,随即道。
“其实我真的没这些大臣想的这么神秘,也没他们想的那么高瞻远瞩。不值得他们山呼千岁英明。因为这些野心知识全是在我读书识字,修行后才有的。”
“书是好书,只是你也已经入魔而不自省。什么年龄便该读什么样的书。小子该读百家姓,为搏功名的书生应读四书五经,女孩子最是该读些鸳鸯配之类的杂书昏诗。而你恰恰是本末倒置。对于一个聪明而又怕死怯懦的女孩子来讲,当她读了那些令她眼前一亮,热血奋腾,忘记烦恼甚至是意yín,忘乎所以的书后,便会迷失本xìng,这就是书痴的来历。”
“当书痴长大有了自己的体会后,好些的书痴会说净信书不如无书,而依然呆傻的书痴便会坑骂于书本。因为书本和现实不同。当他无法调节其中的差异又或者说无法调停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后,她会发疯而不自省。”
王思南沉思一阵,躬身执礼道:“谢陛下,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你自不必谢朕,因你和我皇儿有些缘分。所以朕对自己的儿媳好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王思南颦眉道:“我说过我不会和任何人成亲,更不会为某个人而生子,我祈求的是长生不死。”
凤器忽然问道:“杀了朕,你觉得他还会想和你在一起吗?”
王思南思忖片刻,道:“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想的。另外陛下是怎么想的?”
“呵呵,就以现在来讲,即便你与他有杀父之仇,他也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似乎为了引出下面的一番话,一指自己的脑门,凤器又道:“因为他和你一样,是有些痴傻的孩子。所以被道经密藏所惑。若有一rì他领悟顿悟,也能和你在一起,因为顿悟的人不会在意这些。所以怎么看你是我太子妃的可能都会很大”
“哦?看来陛下对自己的太子评价蛮低的嘛。”
王思南不悦道:“那么怎么才能扼杀这种可能xìng。”
“杀朕屠城,最后只余他一人活着离开这座城,然后爱上一个女孩。”
“不愧是大离国皇帝,讲话便是这般霸气,他不可能逃得出去。其实我在想这么勤政爱民,国富民强的你们怎么会让我等有机可乘。”
“因为我们这里有庞大的贵族体系。军人无能,贪官污吏横行。”
“何以不杀。”
凤器笑笑道:“你是长公主,和朕思考的东西不同,当有一天你做了女皇后,你便知道了。况且,书中描绘的神勇英明的千古一帝往往和事实有很大出入,那些千古一帝和他的皇朝真的就如书中描绘的那般歌舞升平,四海皆朝吗?”
“哦?”王思南颦眉想着凤器的这番话的含义。
凤器定定的望着她,随即大笑起来:“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你怕死,因为你怯懦,因为你不可能真正长生,所以你会再度迷失,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的脑子不够灵光。脑子不灵光的人会走火入魔,会颠覆所有的纲常礼教。”
“陛下来这里便会死,没有人会感激你,因为你的子民将会死去,没有人为你著书立说。你死了,便是是后人口中荒yín无道的昏君。”
“大丈夫去留两肝胆,何惜生前身后名。历史这种事情后人看看便可,不可信之。只要记住当时风和月便是好的。”
忽的,他手指一招,只见天地寒风骤起,大雪漫天纷飞,迷了攻守双方的眼,乱了九幽大炎的心,激昂了自己的人嘛。
半个时辰后,惨嚎声渐起渐响。
他们一亡,城的主心骨便没了,城便真的就破了,于是街角巷尾,躲在枯井里的百姓也跟着成了尸体。
凤北鸣所在的那一方皇宫阁楼中,有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在脚步声中来了三人。
“太子,当今皇上已经战死,大战已经落幕,请随臣等出城。”
“已经完了吗?屠城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算不算结束。”凤北鸣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凤北鸣拾起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将字条放在胸前内衣中。又将一个破旧不堪的茶碗放在腰间,离开了皇后。
奔向那唯一的城门。
城门是死的,城前有人在等着他,然后杀了他。这是一道死门。然他们就是要死中求生。在这里杀将出去。然后找到纸条中的名单上的人,一起复国。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