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走向那扇门、轻轻推开,里头却是空无一物,杜维试探xìng的踏出一步,觉得没有异样,这才走进门中。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街角,但杜维仍是从地上摆放的木箱、一旁游荡的野狗认了出来:那是他初到大唐时,暂时栖身的那条街。
杜维笑了起来,只觉得世事果然无常,在他沦落街头时,也曾想象自己靠着现代知识,在古代闯出一番名号;但被黄玉收养之后,只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毕竟和宦官扯上关系,可不算是什么好事情。
而等到黄玉入狱,自己入宫去见武后时,又因为武后的举用而重燃了信心,以为自己可以大展身手,赢得武后的重用;但经过多年的小吏生涯,他那股雄心早已抹灭:不是不愿做事,只是以他所在的位阶,实在很难做出什么改变历史文明的重大事情。
杜维这些年来过的看似平静,但内心却如上述这般起伏不定,只是事隔多时,他自己也早已看开,「在其位、谋其政」,这才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就在他准备循规蹈矩的,以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的身分,凭借单位里大当家、二当家的赏识,缓慢而稳定的在官场上逐步前进,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又突然来临。
那就是让他从军。
哪个男人心中会没有一丝铁血?杜维也不例外,所以他没有太多犹豫,便接受了武后的这道指令;甚至还有些感激老天,让他有机会一过军人的瘾。
「过瘾?」杜维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家人的呵护之下度过;即使来到大唐,中间有过一些波折,但很快的便得到了更多的友情和感情。
杜维其实心里很明白:他一直在接受着众人的保护;有程知节、契必何力等老将军,也有孙仁师那样的壮年将领;王玄策虽然yīn阳怪气,但对杜维却是少有的关心;就算是武后,也在默默的替他挡下一些压力。
杜维虽然感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宽纵和严厉都是极端,长久以来被人极端的对待,总是会积压一些情绪的吧?
这回没头没脑的冲去单挑,大概就是一种宣泄。
「说起单挑,自己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杜维突然想起战场的事情,脑袋一下子通畅了许多,立刻开始担心起家里……这里的家,当然是指长安城中、永兴坊内的杜府了。
「靠,我不会真死了吧?」一想起家里,杜维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不然哪有那么繁琐的梦境?」
如果自己死了,那王琇等人怎么办?
想想唐朝女子婚嫁的习俗,要不然改嫁、要不然出家,更惨的是撑不起家业,最后被卖入奴籍。
想到这一点,杜维只觉得如坠冰窖,从心底深处感到一阵寒意。
「六郎、六郎?」
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像是严冬里的暖风、黑夜中的曙光一样,打破了冰壁般的隔层,将杜维从纷乱的杂念里挽救出来。
「是……您?」杜维觉得周遭又换了个场景,但却无暇顾及,只是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虽然容貌熟悉,但却是一身大红sè的吉服,跽坐在杜维的前方,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意,那人赫然便是韩国夫人。
「对啊……如果有妳在,家里就不用担心了!」杜维松了口气的笑道。
只是眼前的韩国夫人,一听见杜维的话,表情瞬间一变,从喜悦变成了忧伤。
「怎么了?」杜维有些疑惑,不由得有些惊慌,连忙上前想要安慰。
只是脚下虽仅踏出了一步,两人本来数尺的距离,却突然近到呼吸可闻、连韩国夫人唇角的一颗小痣,都变得清晰可见,虽然清晰可见,但伸手却又无法触及。
「六郎……」
看韩国夫人的双唇不动,但声音却自动出现在杜维的脑海里。
「这是你第一次,在看着我的时候,想的不是我妹妹……」
杜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应该已是十分熟悉的女子;只见她仍是一脸忧伤、神情凄凄,虽然是在梦境,杜维仍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哀痛之意。
「六郎。」
耳边韩国夫人仍在低声轻唤。
「六郎。」
杜维觉得四周景物都在抽离,韩国夫人的身影忽远忽近,一下子自己好像看见了小桃小荷、下一刻又好像见着了王琇,揉揉眼睛,却又看见润儿的啜泣、和薛琦的叹息,种种景象在眼前快速的闪过,让杜维一下子难以承受,只觉得头脑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
「没事的。」这次却是侯英的声音,只听她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做恶梦了,六郎。」一直没有知觉的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温暖,像是一双手在轻柔摩娑。
杜维睁开眼,虽然四周人影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在唐军营账。
「太好了,杜将军醒了!」这是严萱的声音:「咦?校尉,妳要去哪?」
「人醒了,我留在这里做啥?」侯英的声音有些古怪,而且越来越远,显然是在往帐外走去。
「让妳家校尉去休息一下吧。」王玄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这样两rì没阖眼的照顾……」
只听帐门口传来一阵东西跌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小sāo乱,杜维此时已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这才开口问话。
「大家……都没事吧?侯校尉、严都尉,还有老孟他们……」
「没事的。」开口的仍是严萱,她感激的看着杜维,不知道是否因为周围人多,好像有些yù言又止的模样。
「那就好。」杜维松了口气,安心的闭起眼睛;帐中灯火昏暗,但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刺眼。
只是众人好像还不愿让他安心歇息,才闭上眼,一阵苍老的声音便让杜维大吃一惊。
「交出白袍军的印信、使团的符节。」苏定方的声音苍老而疲惫,他站在杜维榻前、双眼定定的望着杜维,不顾帐内众人的惊讶反应,他毫不留情的说道:「老夫以使团正使的名义下令:杜德安解除一切职务,即刻返回长安,听候娘娘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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