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多指教,”我伸出指尖碰了碰向西的小爪子,有点像和人类中有礼绅士握手,连用词都不自觉会想上一遍,“能问一下我的所在吗?”
“您的识海,”向西稍稍抬头,环视周遭,平静地说道,“现在是安静的样子。”
“安静?”
“喏,就是这样啦,平静得跟凝固一样,”白sè的向东招出一颗苍火球砸在水域上,火球落在清透的水中,没有发出滋滋声,也没有熄灭,而是在水面上滚动几圈,嗤一声幻灭,真正的水火不容。
“看似生机勃勃,其实是块死地……不过,你在睡了就好多,水面之下的东西会浮出来。”向东欢脱地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追逐自己的尖尾巴,“有时是殿阁宫宇星辰天河,有时原野稻田山川水泽,有一次是头巨鲸,一跃出水面就在云端游弋,盖住天光跟夜里一样,还有一次是拉着云车的八骏……”
“啰嗦。”向西轻描淡写地甩尾,把某只聒噪的管狐排进水里,“如您所见,我的实力在那家伙之上,依凭‘枢’也可以实体化至现世,但现在的情形是,您的意识非自主出现在这里,等同遭遇外界的濒死状态,不回去的话,我们可能要陪您去面见府君陛下。”
“还有一件事!”向东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犬类般抖抖浑身绒毛,“管狐只是我们的化形之一,不高兴还有蛇形可以选,拜托看看本质啊喂,我们是……”水域上溅起晶莹的水花,小白向东再次落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所以,综上所述”向西低头确认同胞沉得足够底后,淡然抬起脑袋,认真地说,“,您应该回去了。”
怎么回去啊,我说。
然后,世界就静了下来,一秒,两秒,三秒,浮着的枯木忽然下坠,漩涡裹挟着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头痛yù裂,思维停滞。
……
……
睁开眼时视界是模糊的,过了一会渐渐清明。月上中天,涛声阵阵。无力地抬抬手,手腕被人胡乱缠了几段绷带,深深浅浅的血迹刺痛我的眼。放下手,不远处的河岸,青角背着我又在放河灯。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靠在岸边的一块石碑上,背部只有一片难受的冰冷僵硬,刚刚,似乎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摸一把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捏捏自己的腮帮,还有痛觉,最后撞一撞自己的头,嗡一声后开始有眩晕感,很好,要晕了。
“犯什么傻,脑袋磕成两半了汝毁了骊人国运的结果也不会变,”河神没有回头,他知道我在干什么,“说实话,汝为了一个巫女答应咱,咱是没想到。”
“从不认为禁锢神明能让国运昌盛,今晚我只是解除一个封印,并没有斩断谁人的国运,您还不清楚么,相比之下,如果那个巫女能守护某个麻烦丫头,这个价值比虚无缥缈的国运大多了。”我试着起身检查物品,在怀里发现三寸陶笛一截,背包还在,刀匣倒是不见了,“这是?”
“苍狐大人的赐礼,等哪天汝知道如何挥刀,再解封自己的佩刀不迟,”说着,小身板的河神转过身来,幽幽瞟我一眼,腰间的铜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玉挂饰,素衣沾上尘埃,整体上挺狼狈的,“汝……真是个大麻烦,上次是召唤巨山怪扰咱清静,这次直接攻击咱了。你这种体质……养你的人真是辛苦。”
“原来是这样。”
“什么?”
“请神失败不是我方的问题,而是山君被来就被禁锢着,而请神的一方意愿有很强烈,应招而来的不会是无物,相反是随机出现,山君之下,巨山怪的可能xìng最大,并不是请错对象。”我面不改sè地跑题,气氛什么的在偏门常识普及中分崩离析。
静了很久,青角不着痕迹地压下额角暴跳的青筋,继续放河灯,“汝的想法能不能像个人类一点。”
“您也不像人类广泛概念中的神啊。”我摆弄起三寸笛来,陶质,极淡似白的青sè,仿竹节的装饰,与其说是笛子,不如说是稍长的有三个孔洞的哨子,穿条红绳还能挂脖子上,于是,我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条红线,看起开像个杂物堆,“好杂啊,青角大人。”
“那是汝的东西,管不好是汝的事。”
“是是,青角大人。”鬼使神差地,将土社的铜钥匙和三寸陶笛扯下来,捞起风格迥异的长命锁,将钥匙扣在链子上,细响之后,钥匙竟然挂在了链子上而且缩小几号变成挂坠之类的东西,又拿钥匙扣上书库和地窖两把铜钥匙试了,结果依旧很神奇,最后,连哨子和钢笔也坠上去了,真是,百用收纳器……
“汝就没有想问的么,不问的话,咱可就走了。”青角放完最后的河灯,拍拍沾了劣质颜料的手,起身道,“不管怎么说,汝还是帮了小远的忙。”
“其实也没有……只是忽然发现,莫小言的战略地位挺重要的,不找回安排给她的守护,莫司可能会发飙。”
“答应汝的事咱会做到,可人类的事咱不过问,汝问些别的。”
“好,换一个,”从后颈的领子里抽出尺长细辫子,果不其然捕捉到河神瞳孔紧缩的一瞬间,于是笑意更盛,“请问,如果一个疑似骊人的家伙留着一条可笑的小辫子,意味着什么呢,青角大人。”
“原是钦斯部族古风,童子结发,chéng rén则剪发刺青,dú lì门庭。至于后骊钦斯为王,骊人奴隶剃发不结,平民九结,官吏七结,贵族五结,宗室三结,王及近亲一结。”青角小童蹙眉道,“只是一根辫子的话,汝可能是钦斯后裔,养汝的人没跟汝说么。”
“青角大人。”
“嗯?”
“初见时您说的话还有效吗?”我整理好背包,准备去和肖白汇合。初见那晚,青角跟我说,小子,小心点,远道而来的客人要斩下你的头颅,撕烂你的血肉,践踏你的骸骨。当时以为那客人就是青角,青角却说不是他。
“一直都有,所以,你还是不听劝地卷进去了。”青角顿了一顿,不知从那儿弄又弄出一只河灯,这次是人的摸样,“那咱提前放一只给你好了,不必太感谢咱。”
画着劣质颜料的人形河灯歪歪飘往河心,内部一点星火飘渺无依,渐行渐远。那边,河的彼岸,月下,稻田在风中如夜cháo般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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