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帮帮忙,帮帮忙,帮帮忙……”
“……你就怎么喜欢外人?”
“等死,难受。”二福忽然说。
我噎住,忽然不知怎么接话。记得有一次,下很大雨,谁也没发现二福一直没回来,晚饭时才发觉少了一人,工人都去找,后来才在旧书局一口废井找到。那口井没有井沿,雨水直接灌进去。水淹到他脖子,很险。出来后他告诉大人们,他站在那一天,一直哭,看水漫上来,想着没人记着来找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大人就笑,你个傻子知道什么叫死?二福当时就是说,等死,难受。
“嗯……小妹妹的身份比较……不一样,还有蓝兰,帮了也……很难受。”
“身份,是什么?”
“……是不能吃的讨厌东西。”我挫败了。
“不能吃,确实,很讨厌。”二福傻笑起来,似乎觉得很好玩。
“对了二福,昨晚是蓝兰来我书库的吧。”我昨晚没有见到蓝兰,她不在莫小言身边这一点十分怪异,而二福的话,大概只是指路吧,毕竟他的话,是在不能保证拿到正确的**。
“是,老婆婆说,你问起,就说。”
“那老婆婆还说什么?”
“她说,要丁丁包涵,人老了,就,就不忍心晚辈先走,请丁丁成全。”
“说得好听……你们看得懂丹篆么!”
“不懂。所以,要丁丁,帮帮忙。”
“字典在那边,红皮的,自己拿去给小妹妹,就说,就说是路边捡到的,懂?”
“不懂。”
“不这样说,被你阿公抓住了,还狠狠抽你。”
我把门窗关上,又点了油灯,火苗在灯盏上静立,柔光似水,漫满整个书库。借着灯光,我在储物柜里翻找,找出一只布偶,做工很粗糙,两颗大纽扣是它的眼睛,四肢短小倒显得头大得滑稽,针脚稀疏得可笑,几处还露着稻草,全身脏兮兮的,看不出原sè。抽出一张黄符,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让人眼酸,凑近火苗,黄纸着了,噼噼啪啪响。
“喂,瓶子。”我晃晃布娃娃。
“唔唔,是豆子啊。”丑丑的瓶子扭扭身子,醒了,想用手蹭眼睛,无奈手短碰不到,便开口抱怨,声音又尖又怪,“都是豆子啦,把我做得这般古怪!”
“本来你就是用来逗乐的啊喂。”
“啊!你多久没洗过我了,真是薄情。”瓶子尖叫,奋力拍打自己,扬起一片尘烟。
“可恶!可恶!烂豆子!”瓶子怎么拍也不干净,怒了,以头抢地摔下一只纽扣眼睛,捡起来摔在我脸上。
“哎呦,疼!你这家伙,敢不敢再砸一下!”再砸一下你丫就瞎了。
瓶子静了,果然,这一招屡试不爽。
“好吧,我不敢……才怪啊!”瓶子故技重施,于是,它瞎了,赌气似的背对我,“都是豆子不对,都是豆子不对,长大了就不理我!小时候……明明很黏我的……都是豆子不对。”
“你不一定有空啊。”
“胡说,瓶子是豆子永远的好朋友,永远有时间听豆子抱怨、发牢sāo,委屈了就直接哭好了。”瓶子没了眼睛,看不见我,只能挥动小手无头苍蝇般乱转。
“叔,宗里让我们看管的那本**中的**,被拿走了,虽然不愿意,但我没有阻止。”我戳戳它脑袋,让它消停。
“嗯?《六魂》么?”瓶子双手抱胸低头思考,忽而大叫起来,“你你知道……”
“长大点就知道啊,别人家的布公仔只能说些父母写在符箓上的话,哪有这样生动(闹腾)的。”
“这样啊,”瓶子搞怪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年的沉稳,“那随缘吧。”
“随,随缘?可是若是被神宫那边……”
“这种麻烦事不用太担心嘛,宗主那家伙被养的白白胖胖就是为了替我们烦这些事的啦,豆子抢宗主饭碗,那家伙会哭的。现在我们是要烦一些宗主都烦不了的。豆子,事情有点大条,我们商量一下摆平它。”
“什、什么事。”
“嗯,简单来说就是债主杀上门来了。”
“复杂来说呢?”
“就是莫昉那家伙十二月的时候跑来烦我和仓藏,说什么我们还他情分的时候到了,硬要我们答应把他的女儿和外甥女领进青宗的门,还死皮赖脸地不让别人知道。好好的把孩子塞进青宗,别的地方又不是不能学习,叔叔我就想不通了,他莫昉要干什么。”
“所以,我那个35号学生……是蓝兰或莫小言?”
“不是。豆子的学生一定是个乖巧的好孩子,莫家老少都是麻烦,豆子碰不到最好。”
“叔,现在就有一个小的在家里。”
“老的不在?还真像那家伙的作为。豆子听好了,这是第二件事,那个孩子的事不要插手,这件事后,我们家不再欠人情分。”
“咦,一般人不是会要求治好他女儿?”
“那家伙说,‘生死有命,我能替那孩子做的,已经尽了,你们也不要插手最后给一张草席便可,我在这里代那孩子说声谢谢’。做父亲的这样说,我和仓藏还费什么口舌。”
“真是,略奇特。”我略震惊,只是,不让我们插手就不要把女儿弄到别人家里来啊喂,还有人都要死了还加个什么青宗啊!这是逼青宗收些奇奇怪怪的成员吗!![……]
“这事还好。最后一件事,叔叔头疼了很久。”
“比上两件还麻烦?”我擦了擦汗,好紧张好紧张啊。
“对,”布偶抬头,脸痛苦地扭在一起,不知为何有几分喜感,“豆子,你……这学期请假太多,班主任要家访啊。”。
忽然间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午夜凶铃,也莫过如此了。
不知何时,雕花木窗微微笼着晨曦。书库内的空气沉睡了一晚,染着夜的浮sè。
吹熄油灯,开窗,东方,朝阳初升,微暖。
晨光落进书库,四下飘飞着金粉。长风掠过,内坊的老房子们散发出岁月的味道,宁静而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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