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又摇摇头,说:“不必了。宣抚司正在开会,太师很忙,不必拘礼。”
他们骑上马,离开雄州城,一路北上。
白沟河边界上,两军依然隔河对垒,防备森然。马扩找到守边将军杨惟中,向他说明情况。杨惟中骑上马,亲自将辽使送到桥边。王介儒在桥上挥手作别。马扩站在桥头,目送辽使安全过桥。
童贯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不能容忍种师道如此嚣张。可恨的是,种师道竟敢口出狂言,要把北伐失败的罪魁祸首这顶帽子戴在他童贯头上。童贯想,这顶帽子,既然是你种师道制造的,还是戴在你种师道的头上比较好。
童贯停住脚步。他要弹劾种师道,要让种师道承担此次兵败白沟之全部责任。童贯立即派人叫来机宜文字王麟,对他说:“种师道天姿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你以此为主题,给我起草奏章,弹劾种师道。”
王麟一口气将奏章起草完毕,显得很兴奋。“太师,还弹劾谁?马扩?还是杨可世?”
“弹劾和诜,弹劾他探报不实,妄请兴师,不听节制。”
王麟写奏章,又快又好,立马可取。弹劾和诜的奏章一挥而就。
“还弹劾谁?”
童贯拿过来奏章看了看,说:“可以了,不能太多。你立刻派人,将奏章快马送往京师。”
宋军在白沟失利的消息,王黼早已通过秘密渠道获悉。他没想到,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北伐是王黼力争进行的,这兵败失利的责任谁来承担?宰相宝位刚坐热乎,可别为此而翻船啊。王黼独自坐在都堂里,苦思冥想着对策。中使忽来传旨,皇上让他速去崇政殿议事。王黼猜想,一定是童贯写来奏章了。
王黼小跑着来到崇政殿,一进殿门,便看见徽宗脸sè大变,怒气冲冲。一份奏章扔在地上,宦官梁师成正蹲在地上捡。
徽宗平静了一下,对王黼说:“相公你知道不?十五万北伐大军死伤殆尽。可耻!无能!朕的三个万全之策,竟然全被他们当成了耳旁风。”
王黼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陛下息怒,息怒。不可能死伤殆尽吧?谁的奏章如此夸张?”
梁师成捡起奏章,交给王黼,并给他递了一个眼sè。王黼会意,他一看奏章,原来是知真定府的沈积中写来的。王黼笑了笑,说:“陛下,此公向来好卖弄文采,善用夸张,陛下不必与他如此较真。”
沈继中原任户部员外郎,是王黼将他提拔起来的。派他去真定府,本想让他多方打探辽国内部动静,为北伐出力邀功,谁知他却屡次上奏,呼吁辽不可伐,金不可临,与朝内反对北伐之臣遥相呼应,引起童贯的反感。王黼对其也很厌烦,早就想,一旦有合适位置,就将其调离。
“陛下,臣估计,童太师的奏章应该快到了,且看看他是怎么说的。”王黼不相信沈继中所言。
说曹cāo曹cāo到。这时,童贯的奏章刚好送到。一连两篇,都是弹劾之奏。徽宗看完,什么也没说,就递给王黼。王黼仔细品读着,读完之后,心里的主意也随之打定。他已经充分领会童贯的用意了。让种师道与和诜承担北伐失利的责任,是最好的办法了。王黼不得不佩服童贯。姜,的确是老的辣呀。
王黼说:“陛下,现在事情已经清楚,都是种师道与和诜二人没把大军带好,才遭此败绩的。如果他们能遵照陛下之谋划,认真照办,不至如此。为正军法,臣建议将此二人流放岭南。”
徽宗早就认识种师道。二十年前,徽宗为了解西北军情,曾召他入宫,与其探讨边事。那时,徽宗认为,他爷爷种世衡乃旷世奇才,他既出身名门,又文武双全,是一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便将他迅速提拔起来,并御赐师道这个名字。那时,他名叫种师极。但看了童贯的奏章后,徽宗对其很失望。
徽宗又转念一想,种师道也许是年老之故吧?人,都有老的时候,都有糊涂的时候。徽宗问:“种师道今年七十多了吧?”
梁师成低头哈腰,回答说:“陛下,他已经七十二岁了。”徽宗轻叹一声,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都七十二岁了,不要流放了,给他降职致仕吧。”
“那么和诜呢?陛下。”王黼问道。
“和诜并非主帅,军事失利不能有他来承担全部责任。但他作为雄州知州,也不能脱了干系,所以,将其调离雄州,降职处分。”
六月十二rì,朝廷诏书下达到雄州:种师道押赴京师枢密院,责授右卫军致仕。和诜调任亳州,任职团练副使。
童贯看到诏书,笑容满面,很是开心。他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至今,莫不如此。
诸将军对处分种师道很不服气,但敢怒不敢言。都知道,种师道这是在替宣抚司背黑锅,是童贯的替罪羊。对和诜的调任,大家都拍手称快。
这天晚上,刘韐酒后失言,对康随说:“老种将军,乃关陕明贤之后,从军几十年来,提兵所向,何战不克?何城不下?今rì白沟蒙羞,可惜可叹!”
康随说:“此次北伐,开始谋划之时,不让种老将军参加。起兵时,忽然下令委任他为都统制,而且,兵权又受制,不能dú lì指挥,这才遭此败绩。这能让他一人担责吗?如此情形,可叹朝廷不知。”
康随是跟随种师道多年的一个属官。
这场谈话被人偷听,并悄悄报告了童贯。从此,童贯对刘韐也不再信任,逐渐冷淡疏离。
种师道被押回京师,来到枢密院。领枢密院事郑居中对种师道很同情,他好言相慰道:“种老将军一生戎马,也该歇歇了,从此,退隐江湖,享享清福吧。”
种师道苦笑道:“老夫从军五十多年,如此草草收场,真是令枢密笑话了。”
种师道在枢密院写了一份谢表,请郑居中代为上奏。他在谢表中写道:
总戎失律,误国宜诛。厚恩宽垂尽之年,薄责屈黜幽之典。属兴六月之师,仰奉万全之算,众谓燕然之可勒,共知颉利之就擒。而臣智昧乖时,才非应变,筋力疲于衰残之后,聪明秏于昏瞀之余,顿成不武之资,乃有罔功之责,何止败乎国事,盖有玷于祖风。深念平生,大负今rì!臣拊赤心而自誓,擢白发以数愆。烟阁图形既已乖于素望,灞陵shè猎将遂毕于余生。
几天后,种师道离开京师,来到陕西终南山下,隐居在豹林谷中,过起了平静的生活。他想不到,三年之后,金兵大举南下,京师危急,皇上将请他重返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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