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个时辰前,香吟曾坐在上头吹奏笛子的树干,此刻人却性命危的躺在床榻上。他早知她会连夜离开,不该怕她发现,而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否则她也不会受伤中毒了。就在他后悔自责时,一抹人影无声地来到他面前,恭敬地垂首道:
“拜见东方大夫。”
东方堂仰首望了眼曙光微现的东方,暗付这一夜还真是漫长,负手叹道:“请转告贵派门主,东方堂有事相求。”
“东方大夫请说。”
“我的妻子身中寒毒,在明晚之前,我必须拿到解药,还请贵门主帮忙。”
这寒毒非一般的毒,并非他不会解,只是需时耗长,而所需用到的药材更是在宫里才有,来往费时。s3;
中此寒毒者,必须于七日之内解毒,否则将会全身冰冷而亡;但是,若真在七天内解除此寒毒,冰寒之气早已渗入骨子里,就算救回一条命,终其一生将会体温冰冷异于常人,除非能在二日内解除,才可以避免寒毒之气伤到身子骨。
这种苦,他不能让香吟承受,于是他只好开口相求了。
“东方大夫请放心,明天日落前,必将解药奉上。”
话一说完,来人如来时般悄然无声离开。
此人一走,东方堂随即旋身走回客栈,心里挂念着陷入昏迷、全身逐渐冰冷的人儿。
一回到客房,果然如他所料,阮香吟已转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紧抱着被褥,贝齿不停地打颤。
“香吟。”
东方堂三步并成两步,急忙来到床搧旁,掀开她紧抱住的被褥,修长的身躯迅速躺进被褥间,将浑身冰冷的她抱入怀里,再用被子将两人包裹住。
“东方堂,我中的是寒毒。”
阮香吟话说得极肯定,也心知这寒毒极为棘手。
“别担心。明天日落前,我会拿到解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忍住。”
东方堂大掌怜惜地轻抚她冰凉的双颊,以内力运掌轻覆她后背,缓解
她体内的冰冷。
“不要这么做。”她拉住他的手臂,对他摇头。“这样耗损内力无济于事的,反倒会累着你。”
他以内力疏散她体力的冰寒之气,只能缓解于一时,很快地,那股寒气又会包围住她。既然如此,她不要他浪费自己的内力。
“能够让你减轻一时的痛苦,我耗损一些内力也是值得的。”
东方堂不听她的劝告,执意以内力渡进她体内,就算只能让她稍减体内的寒气,他耗损再多内力也愿意。
“东方堂,就用那个方法,帮我撑过这两天吧。”
“可是你右胸口有伤,何况你真的愿意吗?”
他一阵迟疑。若非顾及她的伤口,以及不知他用这个方法是否会惹她更为不悦,他早就这么做了。
“你不会让我的伤口碰到水,对吧?”
阮香吟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水眸底有抹笃定,知道他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没错,只要你愿意。”
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起身,先用被褥将她包里好,这才离开房间去准备所需用到的东西。
等他再回来时,已命人搬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小二哥来来回回数次,总算将木桶内的水加到五分满。东方堂在热水里加上一些活化气的药草,这才来到床边,将她抱起,走到以屏风分隔的浴间,脱下两人的衣衫,抱着她坐进木桶里,让她坐在他盘起的双腿上,水位果真低于她右胸的伤口。
两人互以双掌运气,这种方法虽可疏缓她体内的寒气,但最多也只能压制两个时辰,寒毒又会再发作。
“那名黑衣人为什么会那么怕你?还有,为何明天就会有解药?”
阮香吟等到身子逐渐温暖、不再冰冷时,才问出她的疑问。
还记得当他出现、那名黑衣人在知道他就是东方堂时,双眼中流露出的惊恐,她可是看得很清楚。众人对他的尊敬,她看得太多了,却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怕他,这确实是件十分稀奇的事,莫非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
闻言,东方堂苦笑,注视着脸上恢复红润的她,心下松了口气,温和地回道: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身后的人。”
“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有何强力后盾?是东方府、靖王府、明月山庄,还是唐门呢?
“三年前,我曾救过一个人,后来才知道他竟是暗影门的门主。他曾对外宣告,若是有谁敢为难我,就是与整个暗影门为敌。”
暗影门是江湖上神秘的组织,门内杀手云集,个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只要是他们受托之事,没有杀不了的人。所幸现任门主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否则只怕江湖上早就一片腥风血雨了。
阮香吟惊呼出声,愕讶地看着他。她知道这男人在救人时眼中并无善恶之分,只要是向他求救,即使那人是恶贯满盈的恶徒,他也会照常救助,因此黑道中人对他自是敬仰有加,没人敢为难他。
“其实你很不愿意请暗影们的人帮忙,对吧?”
“是的。若非你身中寒毒事情紧急,我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再怎么说,暗影门毕竟不是名门正派,他不想与他们牵扯太多。
“我明白了。”
阮香吟约略猜出他的想法。这男人太过正直了,即使救人时无分善恶,但暗影门毕竟不是名门正派,今日他这一请托,就怕后头麻烦事会不少。
“感觉好多了吧?”
东方堂目不斜视,避免去看她裸露在外的细白颈问及半胸,还有水面下一目了然的赤裸娇躯,不去想她此刻正坐在他大腿上,明显的感受到两人的肌肤相亲。
“好多了。”
两人此刻的裸裎相对令她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在废屋里的那一夜,慧点水眸轻易就看穿他表面镇定底下的不自在。这个众人眼中的正人君子,却在那一夜让两人有了夫妻之实,从此让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他选择先救刘采莲的事,她始终无法释怀;但两人重逢后,原以为已死的心,却又再次跳动,对此她更加怨恨起他的纠缠;但是这个男人却在她危难时救了她,甚至为了她求助于暗影门。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一再影响她的心情,令她在爱恨里浮沉?若是没有那一夜,或许她就不会陷得那么深了。
“你这个伪君子。”她怨慰地冒出这句话来。
东方堂一楞,黑眸惊愕地望着她,不懂她为何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香吟,你何出此言。”
“你这个众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为何在一年前勾引我,毁了我的清白?”
没错,他就是个伪君子;当初她就是被他所骗,才会落得现在进退两难的窘境。
东方堂俊脸微红,面对她的指控,难得困窘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虽不懂她为何会重提此事,仍是再次表明心意。
“因为当时的情况,以及我说过今生认定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才会放纵自己的情欲。”
若非当时确认她对他也有情,他是绝不敢冒犯佳人的。面对她,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对她的时酌情,也唯有她可以轻易牵动他的情感。她说得对,在面对她时,他的确是个伪君子。
他俊脸窘迫的模样,奇异地令她心情转好,明白唯有她能牵动他的心、令他起了情欲,这也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无人能及的地位。
看着眼前这张温文俊秀的脸孔,这个众人眼中难得一见的良婿,却是一心只记挂着她。水眸底有抹挣扎,缓缓收掌,在他讶异地扬眉时,一双藕臂
主动攀住他的脖颈。
“东方堂,一年前是你主动勾引我,这回换我勾引你。”
在他惊诧得黑眸大睁时,粉唇主动搂住他的厚唇,辗转吸吠,柔润的娇躯贴上他的,主动点起这场情欲之火。
东方堂在震惊过后,忙不速地阻止她。她可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不是还不愿原谅他吗?
“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一年前你用这种方法温暖我的身子,现在,我也要用这种方法,你不愿意吗?”
阮香吟水眸含情,直勾勾地看进他黑眸底,黑眸复杂地凝视着她,最后低叹了口气。
“如你所愿。”俯身搂住她的粉唇;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替她办到。
大掌紧抱住她柔软的娇躯,在水温变冷前,将她抱起,用布巾轻拭去她身上的水珠后,走向床榻,当他修长的身躯压上她等待的娇躯,两人一起陷入激狂的情潮里,让她暂离寒毒之苦。
“东方大夫。”
房门外传来一道轻喊,惊动己入睡的东方堂;他连忙起身、穿妥衣裳,这才拉开房门,走到门外长廊。s3;
“东方大夫,解药在此。”
来人将装有解药的黑玉瓷瓶交到东方堂手上后,正欲告辞离开,东方堂叫住他的脚步。
“帮我谢谢你们门主。”
东方堂感激地说。这次他们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份人情,他记住了。
“门主说过,比起东方大夫的救命之恩,这实在不足以挂齿。东方大夫干万不必觉得有负担,反而门主十分高兴可以帮上这个忙。东方大夫,告辞。”
那人将话转达完,如来时般悄然离开。
东方堂拿着早了一天到手的解药,忙不送地旋身返回房内,反手将门关上后,先是倒了杯茶水,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再走向床榻,在床畔落坐,小心地扶起熟睡中的人儿,将药倒出,放进她嘴里,俯身将嘴里的茶水喂入她口中,确认她吞下药丸后,这才重新将她放躺回床搧上,仔细用被子将她包裹住。
看到她服下解药,盘旋在胸口的不安总算是可以放下了,长指轻抚她因欢爱而绯红的双颊,黑眸底有抹爱怜。
虽不懂她为何会在还未原谅他时再次与他有肌肤之亲,但可以重新搂抱她入怀,仍令他狂喜不已。
即使她嘴里不愿承认,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心已逐渐软化了,否则又怎会让他再碰她的身子呢?
但他心底仍然有着不安。难保她不会在寒毒解除后,趁着他不注意时一走了之,毕竟有前车之鉴,他实在无法安心。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呢?
叩叩——
就在他苦恼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东方堂倏地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笑意的店小二。
“有事吗?”
“请问客倌您可是东方大夫?”
“正是。”
“太好了!东方大夫,可否请您随我来,有人慕名而来,特来求医。”
店小二在确认他的身分后,口气恭敬有礼地请求。
“这……”东方堂回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人儿,犹豫了会,才道:“好,我随你去一趟。”
东方堂关上房门,离去时慎重地交代店小二,不准任何人进房去打扰到阮香吟,这才离开。
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一双水眸缓缓睁开,一身的酸痛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摸了摸身旁己冷的被褥……东方堂去了哪里?
搂着被褥坐起,竟感到些微热,等等!她不是身中寒毒,又怎会觉得热呢?察觉身体里真的不再窜到冰冷,小脸难掩惊愕。怎么一觉醒来,身上的寒毒竟已解?!怀着疑惑起身,穿戴好衣裳,开始寻找东方堂的身影。
走出客房,来到客栈前头,由于此时已过了午膳时间,只有几名客人,一眼望去,并无东方堂的身影。
“东方夫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阮香吟一楞,回头对上小二的一张笑脸。
“东方大夫有交代,若是你醒来,让你先用膳,不必等他。”
“他人呢?”
“有人慕名而来求医,东方大夫已离开一个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东方夫人还请稍坐,我马上将饭菜端来。”
小二客气地说完,连忙去张罗东方堂交代的膳食,一点也不敢马虎。
闻言,阮香吟轻叹了口气。他依旧放不下那些上门来求医的人,她若想摆脱他,就趁这时。再次叹了口气,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说服自己是因为寒毒刚解,不想让自己太累,所以才不想现在走。
“东方夫人,饭菜来了,这些都是东方大夫离去时交代的,要让你补身,还请慢用。”
小二将饭菜一一摆放上桌,有一小锅鲍鱼粥,一小盘青菜,一盘蒸豆腐,一盘红烧鱼,还有一盅人参红叶鸡汤。原本她并不觉得饿,但在看到这些食物后,竟开始感到饥饿了。茵了碗鲍鱼粥,开始吃了起来。
“有没有听说水源村发生地牛大翻身的事?听说有一百多名村民死了。”
一名身材瘦长的男人问着对座身形肥胖的友人。
“你指的是往东十里、靠近千云山的那座小村庄吗?!”肥胖男人惊呼地道。
“是啊!我姨母就住在那里,不幸被倒塌的房子活活压死。”瘦长男人难过的说。
“官府难道没有派人去处理吗?”
“没有。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受伤的人无人医治,村里唯一的大夫也被活埋了,那么多的伤患正苦苦等待救援。”瘦长男人轻叹。
“唉!”两人先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
听到这里的阮香吟,心情瞬间变得沉重。东方堂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知道,他还会跟在她后头,不去管那些可怜的村民吗?
若他真的无视那些需要救援的村民,那他就不是那个当初令她动心的男人了。她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怕他在她与天下人之间做取舍时会丢下她,一方面又不希望他真能无视需要他的病人。
就在她陷入挣扎中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阮姑娘。”
阮香吟愕然抬首一看,出现眼前的赫然是前阵子才见过的东方海遥。
怎么她又忽然出现在这里了?
“有事吗?”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东方海遥脸色沉重地看着她。为了找寻她的行踪,她花了一些时间,迫使事情变得十分紧急。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我和师兄合力破了百花楼,救出不少受蛊毒所害的姑娘,却不慎让老鸨给逃了,所以想请你帮忙解蛊。”
除此之外,他们师兄妹还查出这间百花楼幕后的操控者竟是铁血帮的人,而且牵连颇大;他们还在循线追踪,势必要一举创除所有余孽。
“你三哥知道你来找我帮忙的事吗?”她想先确认东方堂是否知道这件事。
“三哥不知道。事实上我是在确认过三哥已离开,才敢找你帮忙的。因为三哥曾警告我,不准再麻烦你有关这件事。”
若非让那下蛊的老鸨给逃了,她也不愿麻烦到她;她的“镇魂四绝曲”厉害是厉害,却太损内力,上回亲眼见到她昏倒,还有三哥焦急的模样,若能选择,她也不想来找她帮忙。
“那你还敢来找我?”
淡瞥了她一眼,舀了口鸡汤喝下,无视她着急的模样,这东方家兄妹个个有副好心肠,相形之下,倒显得她冷血无情多了。
“若非事态紧急,我也不会来找你。阮姑娘,时间不多了,还请你快跟我走吧!”
东方海遥见她仍没有动作,着急地催促着她。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一定会帮你呢?”
阮香吟继续吃她的,不为所动;她与东方海遥并无深交,说难听一点,彼此应当互看对方不顺眼才是。
“所以……这个忙你是不愿意帮了?”
闻言,东方海遥整颗心都冷了,她果然配不上三哥。
阮香吟放下碗筷,只手托腮,静静地打量着她一脸指责痛心的模样,唇角微扬。
“你心里一定是在腹诽我,这样一个见死不救的人,绝对是配不上你那个善良仁厚的三哥,对吧?”
东方海遥不语,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等于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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