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霞薄红沙,大漠月如勾.入夜之后的朱砂戈壁,热气以飞快的速度消散,气温骤降到了近零点.岛崎折腾了半天,不仅没人理睬,反而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倪骏始终没能追上驼队,而岛崎已然身陷天不应,地不灵的境地.绝望中只得乖乖随"马贼"们停歇在一处低矮的巨大沙坑中.下了骆驼,他呆呆坐在沙坑一角,望着那六人在坑地里忙前忙后地整理行装.不一会,他们便在沙地里生起了一堆篝火.借着火光,岛崎这时才看清其余四人的面貌.
他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少年和大汉背对着岛崎.坐在少年左边是一名年龄约莫六十,白发苍苍的小老头.虽然是六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光看身形,完全无法和他布满皱纹的脸联想在一块.老头稳稳地端着一口铁锅,隔空放在篝火上烤着.手臂上的青筋条条凸起,那是一条依然健壮有力的手臂.在老头对面坐着另一个壮汉.这是个乌衣族,光看他掀开风袍后黝黑发亮的光头岛崎便知.不同于与他对话的那名大汉,他紧闭的双唇厚而阔大,一对突出的鱼眼死死盯着火光,一言不发.隐隐可以感觉,这人身上透着一股原始狂野的戾气.但真让岛崎不寒而栗的是,他那黑sè肌肤上,是满身横亘的伤疤,包括那张脸上,也有一道穿透双唇的巨大伤痕.发觉他开始扭头瞄向这边,岛崎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
乌衣族大汉右手边一名男子这时开始说话.语音很低,岛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知道随他干净磁xìng的嗓音里飘来的是英语,而不是唐语.如果光从外表着眼的话,他应该是六人里最怪异的一个.并不是指他的长相,相反的,这名青年相貌英武,凤眼隆准,留着一头古人般黑长的秀发,此时正挽成发髻在脑后悬着.颇有一股上古唐人的遗风.但这一切只基于相貌,再看他的下肢,便知道为何岛崎如此认为.他的脚,如果那还能被称为脚的话,那是一对黄铜打造的义肢.自连接残余腿部的部分向下,整体渐渐由圆变扁,由宽变尖,最后成为剑锋一般的两点.当他站立起来,义肢脚踝部位的四周会自动弹起扁平的四块铜片.铜片支撑着他的身体稳稳地站立在沙地之上.而一旦上马,或坐卧时,铜片便自动收合,义肢又会恢复成两根光滑的铜锥.虽看起来是个残疾,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甚至不时流露出的威严气度,都让岛崎深信,他便是"马贼头".
至于最后那一人,不知为何,岛崎从看他的第一眼时便产生一股浓烈的反感.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就是种浑身不自在的诡异.透过跳动的火光,那人坐在正对岛崎的角落.一头中分的灰发,鼻梁上架着副圆形金边眼镜.他正抱着一本极厚的书籍,在火光中翻阅.但藏在镜片反光背后的那对狼一般细长的眼睛,却冷冷地注视着岛崎.见岛崎也在望着他,他托了下镜架,对他回以微笑.笑容狡黠而yīn骛,让岛崎背上阵阵发毛.众人都在和"马贼头"讨论着,一边嚼着干粮.唯独他,既不言语,也不进食,静静抱着书本,躲在光影之中.
"vincent(文森),端过去给他."众人依然讨论时,老头已悄悄将煮开的汤水分成七份,其中一份递给少年,示意他拿给岛崎.
少年接过汤碗,恭敬地点点头.汤盛得似乎太满,他一路小心翼翼,一步三停走来岛崎面前.
"饿坏了吧?"这名叫vincent的少年,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毫无防备的笑容.他将碗递给岛崎后,便干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叫vincent,还没请教先生的名字?"
"岛崎,岛崎让."整整一天未进食,岛崎早已饥肠辘辘.捧过汤立马就吸进一大口.刚煮开的汤滚烫非常,半口下了肚,烫得他不得不吐回剩余那半口在碗里.
"慢些喝,这儿还有些干粮."见岛崎饿慌的狼狈样,少年微笑着递给一根白sè的面棒.
"先生是扶桑原族?"
"嗯,你听过扶桑州?"岛崎祖先的故乡,毁于战火的扶桑州,已有大半疆域沉入海底.如今这个名字,已甚少被人提及.不想vincent一听名字便知他的祖籍,岛崎有些小小意外.
"书上看过,先生姓名特殊,扶桑味很浓."
"叫我岛崎就行了."嚼着手中的干粮,他发觉这面棒淡而无味,口感也不佳,比起面饼来差了许多,不觉皱起眉头.
"这什么干粮?从未见过."岛崎举起咬了半块的面棒,问道.
"哦,beck棒,口味是差了点.不过这种军粮热量高,带着方便."说着他又拿出一根递过去.岛崎摇摇头,让他收回袋中去.
"军粮?这东西,关南有卖吗?"马贼居然带着军粮,确实有些不合逻辑.岛崎觉得眼前这少年样貌单纯,似乎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所以问话时稍稍拐了个弯.
"这些...先生还是先不必问,以后会给你知道的."vincent拍拍干粮袋,在袋子的正中,岛崎瞥见一块奇特的图案.图案是个圆形球体,在上端立着一个张开双臂的人形.这个图案,他先前完全没有印象,更不解其中含义.只是,看那口袋,似乎也不是什么古物.
"你们要带我去哪?"见少年避开问题,岛崎干脆直接提出心中困扰已久的疑问.即便vincent面目和善,但马贼始终是马贼.岛崎深信,不论眼前人是怎样善待他,他们的目的依然只有一个－－他的命.在他提问的同时,脑袋里飞快闪过唐土地图西部的各个州郡,最后定格在新关商道上,朱砂戈壁外围的黄沙堡.目前身在大漠之中,身上缺水少粮,根本无处可逃.但他们若是取道黄沙堡,或许.......
没想到面对他的问题,vincent不再搭腔,只是笑着望着他.那神情叫人分不清是嘲弄亦或是怜悯.
"我知道你们是关南马贼,"岛崎说出"关南马贼"四个字时,语气低落,带着几分哭腔:"你们跟踪我,不就是要荒城里的古董吗?现在那些东西也都给你们拿了.怎样也捞够本了.何必还要绑我呢?"
"......."
面对少年的沉默,岛崎放下手中食物,低垂着头继续说着,但他的余光却时刻注意少年的表情变化.
"我身体虚弱,长年带病,就连眼睛都是近视,就是整个拆开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你们一路带着这么个无用之人,还得管水管粮,真的,这是亏本买卖.还不如......"
"哈哈哈,先生是不是想太多了?"听着岛崎如此拼命自贬身价,vincent发出朗声大笑,引得火堆旁的众人纷纷望向这边.
"事情不是先生想像的那样.我现在不能说太多,但是还请先生放心跟我们走,到了地方你便明白了."
虽然vincent极力安抚,但岛崎却越听越恐慌.突然他站立起来,对着少年大声喊叫:"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得去西凉!!"喊叫间,他拔腿朝沙坑上方跑去,边跑边继续喊着:"倪骏~!倪骏~!我在这啊~!"
可还未跑出几步,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沙土之上.这时,那大汉和vincent才慢悠悠走到身旁.
"还是少费劲吧,你那同伴没这么快赶上来的."大汉望着瘫倒在地的岛崎,一脸讪笑.
"ben(本),他快睡着了."岛崎眼睛迷离,一阵浓浓倦意毫无预jǐng地袭来.在失去知觉之前,只隐约听见少年和大汉模糊的对话.
"扛过去吧."
"你放多了,vincent"
"啊,剂量没控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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