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不见隼鹰的高啸,闻不到芳草的清香,荒原与沙海边际的古城在百年孤寂中凋零**着.满目疮痍的死寂包裹着冷冷回荡的脚步声.穿过条条破碎的街道,倪骏一路向西走去.他不时停下脚步,趴在石堆之上聆听地底传来的声响.一切沉寂如旧,没有一滴流水的回声.然后再度起身前行.就这样,走了将近三个钟头.爬过一处缓坡之后,脚下的石堆渐渐低沉,越来越薄.一条深邃的下坡巷道,领他走入了那片迷雾之下的空旷区域.
这儿的雾气比街道上更要浓上许多.仿佛所有的灰尘,水气,都随着地势的下沉而聚集在了一处.倪骏几乎无法看清脚下的土地的样貌,只觉得越往前走,脚下便越松软.行走的阻力正逐步增加.不一会,脚步竟像被藤蔓缠住一般,无法再迈进一步.抬起腿往裤腿上一摸,粘了满手的白灰.白灰漫过他的小腿,那厚度不亚于冬季里雪原的积雪.这是一块积灰地.为何城内会有这么一块巨大的,堆满灰烬的坑地,倪骏无法得知.但前进的路已断绝,却是个不争的事实.他只得勉强退回巷道入口.眼见明确起来的线索,突然便断掉了.着实叫人沮丧.接下来该原路返回,还是就此另觅他处?水源是一定存在的,但眼前这片灰层里,除了雾气,哪还有泉水存在的可能?
倪骏决定再试一次.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水源定然离此处不远.趴在巷道的地上,他闭上眼静静听着,泥土中传来了细微动静.极微弱地,潺潺涓流的振动,透过冰冷的土地,向四野传播着.那波动钻进了倪骏的耳道,拨动脑中那道贲张的神经.果然没错,水源就在附近!
岛崎醒来时已过了正午时分.被大火熏黑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焦臭的气味淡淡飘散在空气中.他坐起身,升了个长长的懒腰.昨夜组装的光能铳被摆放在睡袋边上.铳旁的地板上堆积着霉菌焚烧后残留的灰烬.上头扭扭曲曲地写着一行字:"找水源去了,等我回来."看过倪骏的留言,岛崎有些不爽.这家伙从来都是自把自为,机械一般,完全没有感受他人情绪的机能.不过也罢,这次还是随他去了.找水源这种事情岛崎没有兴趣,因为手头上还有件好东西等着他去试验－－那把<洪前科技检索>上记载的光能铳.
那间储物室似乎是大战争时的小型私人军械库.昨夜岛崎将四排置物架统统翻找了个遍.搜出许多古代铁器,零件.其中,除了小部分曾出现在古书中,剩余的大部分都是完全陌生的器械.有的能在吸收人体温度后产生变sè反应,有的感应声响后出现短暂的反重力现象,更有甚者在空气中慢慢失去固体状态,最后溶成一滩银sè的液体.这些东西,它们的具体作用,如何使用,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岛崎一无所知.最后他选出包括光波增幅器在内,几样自己有印象的零件,一件件摆在身前仔细端详.这才突然发现为何会让他觉得眼熟.因为这些刚好就是一件科技时代军械－－光能铳的零部件.
他努力回想起记忆中那把光能铳的结构图,然后又将置物架底层翻出的工具箱拖到书架前的小块空地上.就这样,他席地而坐,工具,零件围绕着四周铺了一地.在零件堆中一步一步地,拆拆拼拼,翻前找后,折腾了一整夜.最后勉强拼出一件半成品.由于缺少铳托和照准器,这把光能铳看起来和一根稍粗的铁管没什么两样.铁管前段窄小,但顶端却有一块圆且突起,灯罩似的晶体块.光波增幅器被安装在中段右侧,连接上部光聚能盒的缆线缺少包覆,突兀地裸露着.左边还有一块空槽,不记得是缺了什么零件.铁管后段扁平,略成三角形.本该是铳托的部分,被岛崎用毡布和铁丝缠绕起来,扳机也被改为了橡胶按钮.远远望过去,整支光铳像极了一把铁柄拖把.丑是丑了点,但仅凭岛崎一人和他那些久远的记忆,可以将一件古代兵器组装成这种程度,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现在睡饱醒来,岛崎已是迫不及待要去试试手中这大家伙的威力了.如果真如<洪前科技检索>上描述的那样,他应该会见到一番激动人心的场景－－"铳聚光能,积于一处,百步之外亦可穿石溶铁,沸土生烟".这该是什么概念?活在洪后世界的人们,恐怕毕生都无法想见这样的破坏力.现在他岛崎就要见识古人那神话般的力量了.可等到走出门口,望着眼前一片昏暗迷蒙的世界,岛崎忽地泄气了.光能!他怎么就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点.如今他正身在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荒城内,哪来的光能提供给光能铳?
抱着形状怪异的古代兵器,岛崎站在浓浓迷雾中发呆.明知徒劳,他还是反复按着按钮,而它也始终还是一根毫无反应的铁管.没有想象中耀目的光束,没有石块爆裂的巨响,更别提"沸土生烟".除了两匹马不时的咴鸣,雾气下整座城依旧死寂.放下铳,叹着气,他坐在了大厅前.透不过迷雾,他想象自己正望向远方.那远方有耀眼的阳光,有清冽的泉水,有带着黄沙气味的西风,还有,还有就是那座不可企及的雪峰之上,屹立着的恢宏楼阁.那些美好的远方......可如今他却身陷旧时代的墓墟,在这座无名废城白白浪费着时间.想着,他又莫名烦躁起来.
"倪骏~!"他站起来,朝浓雾中的街道呐喊.得到的是原声送还的几声回复.倪骏没有回来,整座孤城似乎就剩他一人.他要离开这里,最好立刻就出发.除了那间储物室,这里没有一处去处,一件东西,可以让他感觉舒服.还有雾气中不时传来的霉腐味......
"你们也想早些走吧?"百无聊赖中,岛崎走到门口拴着的两匹马旁.
"倪骏一回来,咱们就出发,你们说怎样?"
"对呀,你们没有名字吧?不然给你们取一个?"说着他取出一把马料,将它分为两份,兑上水后放进⑨嚼袋,给它们套了上去.
"你是好样的救了我们一命,得给你起个好名字."抚摸着倪骏那匹枣红灵武马,他喃喃自语着."就叫希望吧,如何?"
"至于你嘛......虽然挺孬的,但好歹还得载我到西凉去.叫行者好了."
两匹马静静地咀嚼着嚼袋中膨胀起来的马料,没有发出一声回应.整整一天没有进食,它们都饿坏了.
"怎的去这么久......"始终听不到脚步声传来,岛崎愈发的无聊.倪骏已经去了半rì,再不回来,估计又得在这儿过夜了.一想到这,他就开始焦躁不安.
不一会,马料已被嚼食尽净.两匹马开始打起响鼻,不住得甩着脑袋,想将脑袋上系着的嚼袋给甩下来.收好嚼袋和马料后,岛崎又等了一刻钟.浓雾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决定先回储物室,吃过午饭后再作打算.储物室里还有不少奇怪的铁器,他可以一边等倪骏回来,一边继续研究那些神奇的小玩意.他刚走进漆黑的大厅,突然感觉身后一道影子晃过.还没等回过头,口鼻便被一块湿漉漉的,充满浓烈药味的毡布给捂住.很快的,岛崎失去了知觉.
顺着一路留下的记号,倪骏回到古楼时已是将近黄昏.几大袋的泉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徒步运水和微弱的光线,使他在回程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原来那泉水就在积灰地右上角的一处废墟围墙内.越过围墙时,倪骏踩了一脚的泥泞.由于水流的浸润,这里的积灰成了一处苍白的沼泽.沼泽地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菌菇.它们一簇一簇地蔓延在yīn湿的泥土上,蓝sè的菌伞下满布发着幽蓝荧光的孢子.不时还朝空气中喷shè出浮萤般的光团.透过白茫茫的雾气,上下漂浮着的孢子莹莹闪烁,舞动.走在雾团中,有一种置身繁华星海的错觉.但倪骏无暇欣赏眼前这番怪异的绮丽.岛崎还在古楼里等他回去.他匆匆装满几袋水后,立马原路返回了.
大厅依旧yīn暗,大火过后短暂的干燥已被白rì里浓浓的湿气覆盖,这里恢复了cháo湿和霉味.放下水袋后,倪骏走进大厅.
"岛崎?"大厅里没有岛崎的影子,他以为这家伙又躲进储物间去了.但异常的宁静使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氛围.
随着探照灯的光能用尽,储物间已是yīn暗如外头的大厅.倪骏又叫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他摸出火石和火绳,点起一团细小的火光.在短暂恢复的光明中,看到的是让他头皮炸裂的景象.储物间里空空如也,不仅岛崎不在,连置物架上的铁器也都不翼而飞.他搜遍置物架的每个角落,也找不到一件遗留.很快火绳燃烧殆尽.他又摸出一根,火光中只看到木书架前一地狼藉的碎屑.所有的书都被搅烂,成了一团枯黄的粉堆.
"岛崎!!"他跑出大厅,在外头街道上嘶声呼喊.入夜后荒城的雾气渐渐散去,但城里透不进一丝星光.没有探照灯的光线,倪骏在石堆上跌跌撞撞,呐喊着四处奔走.尖利的石块划伤他的手臂,脖颈和脸颊.绕着古楼四周,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岛崎的名字.荒废的摩耶城也一遍遍地用回声和沉寂回应他.几圈滚爬下来,他终于jīng疲力竭,趴在冰冷石堆之上心凉如水.他只能痛苦地告诉自己,岛崎出事了.那时候,他正抛下他,独自徘徊在惨灰的迷雾之中.
拖着沉重的步伐,孤身再次回到漆黑的大厅.他的思绪一片空白.整件事情始终摸不出一个头绪.岛崎怎么就莫名失踪了?那消失的铁器,凌乱的房间,是岛崎自己弄的,还是.......valerie赤红的双眼再度掠过他的脑海.会是她吗?可是已经改变行道,她又是怎么得知他们的行踪?是那个游商吗?还是......还是整件事,包括指引他们来荒城,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倪骏垂着头越想越乱.跪坐在大厅的地板上,灰烬染得他满手,满头一片灰白.揉着手掌心里软腻,还布着残余油脂的灰土.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了什么.他飞跑向大厅角落,索xìng他们的行囊都还放在储物室的门边,没被动过.他上下翻找,在边袋中搜出一根红sè圆棒.
点燃李铭照送的蜡烛,烛火跳动着,散出安详的鹅黄光线.黑暗稍稍被驱除,光亮中倪骏一步一步检视着脚下的灰土.果然,在松软的灰土上发现了许多杂乱的鞋印.印迹遍布整个大厅.除去他与岛崎的鞋印,至少还发现了五对长短不一,纹路各异的鞋印.根据鞋码判断,五人都是成年男xìng.其中有两对比其他的都宽长,陷入灰土的痕迹也更深.
"valerie,这次和你有关系吗?"此时倪骏已平静下来,虽然这样问着自己,但他想到的却是和番人游商的那番对话.
"黄沙堡来的那队旅人......"
如果说,在凌乱无章的事实面前,还能找出的仅有线索,那就只剩下同游商一道来过古城的那群旅客.有人来到摩耶城四处挖掘,唯一的目的只能是寻找科技时代的遗物.除了那些怪异的器械,这座荒城里还有什么值得人不远千里,穿越过茫茫戈壁前来探索?这样也正好解释储物间里那些铁器的莫名消失.至于为何连岛崎也一起失踪......目前倪骏还不敢妄下结论.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一定还活着.在荒无人烟的古城里,活着,就是失踪的唯一意义.
必须找回岛崎,趁那种肯定还是肯定之前.
大部分行李被倪骏放进了空荡荡的储物间,只带上水袋和一些必备物资.唯有轻装出发,倍道前进才能追上那队早已不知所踪的旅客.他照着进城时的路径原途摸回到城门口.穿过黑洞般深邃的yīn影,前方正闪亮着一团莹润的白光.城门前那铜铸巨兽在城外皎洁的月光中,终于显现出消逝的辉煌时代赋予它的荣耀原貌－－一只半透明,有着机械骨架,夜明珠般璀璨的摩迦罗圣兽.绕过圣兽像,倪骏向身后黯淡的摩耶城投去最后一瞥,在再度吹起的西风中,踏上了血红的戈壁征途.西灵武高原的尽头,仅剩一行远古文字,在寒夜里依然莹莹闪烁－－西土明珠－－摩耶城......
"那些对许多人而言,是那样简单的事,在我俩的世界里,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比如牵住你手走过一段繁华路口......每每意识到这些,我就会发现,啊,你是那么的叫我想念."
行道:唐土城市街道规格中的一种,一般行道宽4.5米,道面铺有砂石,或红砖.仅供人或单车等小型人力车辆通行.
②马道:唐土城市街道规格中的一种,马道宽8米,道面多为沙土地,无铺设.供马匹,马车来往.多为货运或城市交通干道.
③辂道:唐土城市街道规格中的一种,宽超过12米,分为三道以上,可供车马行走,道两旁设有小型行道的综合型干道.在唐土比较罕见.
④安保联:全名治安保全联防队.唐土治安维护机构之一.
⑤黄沙堡:西岐州诸郡之一.位于新关商道之上.
⑥摩迦罗:禅教前身－－佛教中的圣兽.因有"舍身以肉济人"的传说,故成为博爱,大义的代表.
⑦空间转移系统:大战争期间东联研发的一种物质传送装置.通过该装置,可将物体分子打散,然后将分子结构以信号方式传送给另一地点的接收器.由该接收器读取信号后重组分子以实现物体超空间传送.但失误率极高.战后该技术被禁用.
⑧浮空大陆:洪前科技建造的小型飞行陆地.因能源衰竭,虽已成功研发,但无法被应用.后该技术被销毁.
⑨嚼袋:在野外为马匹喂食马料用的布袋.可以套在马口上,使其自行咀嚼,无需食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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