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磨牙声再起,那团黑影自二人身后踏出一连串的虚幻影像,带着一阵yīn风,趺坐棺盖,落身之后,虚影才悠悠散去。
三人偷偷用余光觑了一眼,坐在棺盖上的是一个黑袍怪,屈膝盘坐竟然也有一人多高。
“再嚷嚷老夫这就要了你们狗命。”
黑袍怪见三人一字排开,夹着屁眼恭谨地跪在自己面前,桀桀怪笑道:“也罢,本鬼仙生前就好做善事,这次就饶尔等一条狗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三人须给老夫留一样东西下来……”
陈咏一抹额头上如瀑冷汗,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爷爷饶小的这三条狗命,就是不知爷爷想要什么东西……”
刚才趁磕头悄悄贴在棺椁上的「六丁六甲驱鬼符」哑了火,对端坐依旧的“恶鬼爷爷”似乎丁点作用也没起,陈大军师就再也泛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了——那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从清虚观里求来的道家真符!
跟他拼命?笑话,一个法术就能掀翻丈厚土层,你一身肥膘再厚实也能有土层厚?再瞧人家刚刚走的那两步,那才叫凌波踏微步,步步生黑莲,岂是自己这边两个烂赌徒和一个肥书生能动得了的。
“嘿嘿——也不要你们的狗头黑心,我要的这个东西,你们身上多得很……”黑袍怪朝胡老二一指,长袍之下竟似有jīng芒迸shè,喝道:“麻利的,一人给我放一碗血出来!”
一颗心跳到嗓子眼上的盗墓三人组顿时吁了一口大气,幸好这位黑鬼爷爷只是喝血,不吃猪头肉。
“可是,可是这里也没有碗啊……”
胡老大跟陈大军师正小声嘀咕着,被黑袍怪手指指着的胡老二,颤巍巍地从裤裆里掏出俩金碗一瓷瓶来——敢情这哥们也有点心眼儿,自个儿也藏了点独食。
胡老二拎在手中比量了一会,顶着陈大军师斩马刀一般犀利的眼神,把那个鹤立鸡群又硕大无朋的瓷瓶递了过来。
“爷爷,这不公平……”
陈大军师双手捧着一尺多高的青花名瓷,高歌了一曲《窦娥冤》。
“yīn地起尸,必以血引。其血愈秽,愈见神效……”
黑鬼爷爷口中尚未吐出第十七个字,陈大军师便在胡家兄弟瞠目结舌中,一口咬开了虎口血脉,英勇就了义。只一会儿的功夫,瓷瓶中便已经能听到哗哗水声。
陈大军师额头冷汗潺潺。
黑鬼爷爷所说的话,是流风国另外一家养尸门派滇南李家的起尸、控尸法诀,同他陈家的《河东养尸录》师出同源,效用一般。黑袍怪此时念出这段法诀,必然已经觑破了自己的小伎俩。顺从还好,要是不从的话,根本不用黑袍怪出手,直接点破其中猫腻,身边的胡家二兄弟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看着不要钱一般飙血的陈大军师,胡家兄弟怎敢落于他后,也学模就样,紧步陈大军师后尘。
盏茶功夫不过,胡家兄弟和陈大军师两碗加一盆的鲜血就摆在了棺椁上。
黑袍怪嘬了嘬牙花子,啐了一口浓痰,笑道:“老夫也不会白喝你们一口血,这里有三颗补血灵丹,你三人一人一颗。”
黑袍怪下身微动,便有一股劲风带着三枚黑漆漆的药丸子,蹿进了三人大张的嘴里,噎得盗墓三人组抻舌瞪眼却不敢做声。
药丸带着浓郁yīn秽的味儿,鬼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不吃都不行——嗯~~娘希匹!还有一股子臊膻之气直冲脑门,倒是颇有提神醒脑的神效。
“抱歉则个,忘说了一点……”黑袍怪桀桀怪笑道:“灵丹还有个名堂,叫做「七窍流脓yīn毒散」,至于如何激发毒效呢?嘿,我且卖个关子,待你们下次盗墓即可知晓。对了,胖子,东西拿来。”
陈咏不敢违逆,咬碎药丸抻脖努力咽了下去,把贴身藏着的祖传宝书《河东养尸录》恭恭敬敬放到了棺盖上,没等转身却被黑袍怪掷出的一颗石子打中右手,疼得他嘶哈一声,掉出一枚黄澄澄的圆环出来。
圆环一滚,陈咏顿时傻愣愣杵着不敢动弹了。
胡家兄弟登时噤若寒蝉。嫩娘啊,这死胖子挖洞不行,贼胆却也忒大了,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想着从人家家里顺点东西出去,这要惹恼了这尊真神,人家要变卦了可咋办?!
黑袍怪声sè一厉,“还想顺老子的东西?!”
“爷爷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月rǔ儿,实在是猪油蒙了心窍啊,求爷爷饶小的一命啊……”大军师鼻涕一把泪一把,瞬间开启了影帝光环。
“滚蛋!”黑袍怪许是厌烦了陈咏的喋喋不休,不耐的挥了挥手,“老子最烦你这种没卵蛋的废物,都滚吧!”
“多谢爷爷饶命……”
盗墓三人组连忙磕头称谢,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出了墓穴,等跑远了才哭嚎了几嗓子。
“你大爷的,一到做法的时候你就抢老子威风,可惜了这么霸气的台词……”
听声音三人走得远了,黑袍怪摘下盖顶黑袍,再耸身一跃。本来一丈高的身形诡异地断成了两截,下半身那一截又探出一个头来。
借着皎洁月光看去,竟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小的穿一身破败灰衣,十三四岁光景,面有病容,脸sè苍白。少年伸手把披散的头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双足以秒杀诸天星辰的璀璨眸子。
“霸…霸道……”
老的约莫六十多岁,白发白须,一头秀发横看成缕成条侧看如馍如饼,穿着实在难分颜sè的条子衣服,两条黑皴大腿亮sāo般肉隐肉现。老者咂摸完了那两句诗词,“吱喽”吸一口下落的哈喇子,咧嘴憨笑。
“诶,我就纳闷了,你这次使得硝石、木炭、硫磺伍的也不多呀,为什么我用这些量只能做个二踢脚,你就能做成tnt?”
“少,少爷,啥…啥叫梯恩梯……”
“滚蛋,少跟老子装傻充愣。”少年借着月光翻看手上那本《河东养尸录》。
果然不出他所料,棺盖上描绘的是和滇南养尸李家「御尸灵符」形似更神似的「折冲煞御尸**篆」,有养凡尸成铁尸的神效,从胖子怀中掉落出的铜环是用来控尸的「cāo尸环」。
他外出游历两年,走遍了流风大半国土,在滇南时曾和养尸李家的一位门人打过交道,对这些御尸的邪秽法门小有研究。
“少,少爷太…太心善。”被少年骑在肩上半天,龇牙咧嘴揉肩膀的老者含糊不清的说道。
刚才偷偷进墓的时候少年就看出了陈咏的鬼心思,本来想点破其中关窍,让这三人内讧,但又一想这样一来,无非就是胡家兄弟宰了陈咏,身上再背上人命案子,于心小小不忍一下,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想必一人一颗“七窍流脓yīn毒散”,这三人以后改过自新不敢说,最起码不敢盗墓了。
“废话少说,来,起棺。”
一老一少费尽力气终于把棺盖起开。
棺盖一开,就有一股黑烟自棺材中如狼烟般扶摇而上,紧接着一股股陈年腐臭的yīn秽之气,四散而出,呛得两人涕泪齐流,忙躲在一旁候着。幸好此时墓室已经露天,时有凉风刮过,盏茶功夫臭味就已经淡去许多,不再呛人。
少年往棺中看去。
棺内躺着一个身穿华贵敛服,面容栩栩如生的中年壮汉。被月光一照,壮汉裸露在敛服外的皮肤上顿时生出细密的红毛来,竟是难得一见的红毛僵。红毛僵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喉咙里偶尔还会发出似哭似笑的“嗬嗬”怪声,似乎极为享受月光的照shè。
“老花,这玩意儿身上真有「茯苓饵」?”
灰衣少年捏着鼻子,细细打量棺材里的红毛僵。
真他娘恶心,尸僵脸上手上的红毛得有一指多长,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最后竟然长到打起了卷。想想一会儿自己要吃这玩意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少年就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叫“老花”的老仆长了一只比狼犬还要灵的鼻子,往往隔了三五里就能闻到深埋于地下的灵植妙药。这次出行游历本来已经回到了城郊,再走个把时辰就能到家了,结果这老仆一撅鼻子又显圣了。
磕巴老仆伸手在衣服里捉弄一番,掐了一只虱子出来,丢在嘴里咬得嘎嘣作响。“等,等它…吸吸吸够了…月,月啊华……”
半个时辰过后,红毛僵的嘴巴不再开阖,原本浑浊暗淡的眼珠子也变得漆黑如墨。
少年这时已经把《河东养尸录》研究了个大概,知晓此时便是红毛僵蜕变成铁尸的时刻,也是控制铁尸的最佳时机。当下足踏天罡北斗,口念起尸法诀,将三碗鲜血一股脑地倒进了红毛僵尚未闭合的嘴里。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听我法篆,万尸伏藏,急急如律令!”
念完法诀,少年把捏在手中的「cāo尸环」朝棺盖上的「折冲煞御尸**篆」轻轻一晃。
红毛僵轻吼一声,身子下边就像是安了弹簧一般,凭空弹起三尺多高,在半空中伸手一抓棺材板,安安稳稳的躺在了棺盖上。
「折冲煞御尸**篆」发出惨绿辉光,大部分渗入到红毛僵体内,分出少量化为一缕青烟传入少年手中的「cāo尸环」中。
红毛僵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死死盯住空中满月,身上的红毛开始一缕一缕脱落,毛发脱落后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乌亮的金属光泽——等到红毛全部脱落,就是尸僵蜕变成铁尸之时。
少年所说的「茯苓饵」,便是这养尸地的jīng纯yīn气郁结在尸僵体内的一种灵药,也是凡尸成就铁尸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味补药,等这枚「茯苓饵」中积存的灵气全部被尸僵吸纳,这头红毛僵就会化为刀枪难入的铁尸之身。
“就,就是这这…时候……”
老花压根儿就无视红毛僵的恶心扮相,一只手扒下颌,一只脚蹬脑门,一使劲把尸僵紧闭的嘴巴给扒了开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伸两根手指头插进尸僵嘴里使劲掏弄一番,抠出一枚紫郁郁形如荔枝的东西出来。
老花把那物在衣服上使劲儿蹭了蹭,递给少年。招牌式的咧嘴憨笑,示意少年赶紧趁着药效吃下去。
少年接过「茯苓饵」,满脸深闺怨妇情怀。
一是恶心这东西是从尸僵嘴里出来的,二是实在受不了老花刚才好心在衣服上擦的那几下。瞧见这老头那黑大腿了么,刚才那三颗“七窍流脓yīn毒散”就是从上边搓下来的。
“为了感应先天,为了以后能‘剑震’,拼了!”
咬牙狠心,「茯苓饵」入口,一股子臊膻之气顶得人直打冷战……
少年闭目打坐许久,呼出一口浊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sè。
他揉了揉发木的脑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吃了再补再灵的丹药结果还是跟打水漂一样,灵气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殆尽了。唉,看来自己真是没有仙根在身的凡夫俗子啊……
老花见少年睁了眼,便凑了上来,指了指还在棺盖上挺尸的红毛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哎,你个败家玩意儿!虽说炼尸有违天和,但既然是别人损yīn德给炼成了,咱再不取那可就真要天诛地灭了。”
少年跳脚大骂道:“有了这个东西,武林高手也拿咱没辙。刚才要不是少爷我有些急智,使计哄走了那三个憨货,就凭你这老身板和我这小身板能取了这「茯苓饵」?”
少年忆往昔尽唏嘘。
这两年四五千里路下来,要不是凭着自己的心计百出和口吃老仆那两条jīng熟「幻影迷踪步」的大黑腿,恐怕四五百里都没走出来呢,就被那些被抢被骗被偷了宝贝灵药的绿林好汉轮了大米。虽说铁尸没有炼成,但好歹也是力大无穷的红毛僵不是。好不容易有了越级秒人的极品装备,哪能学什么正道仙家就这么惩jiān除恶了。
少年捏着下巴绕着红毛僵转了一圈,赏了红毛僵一个响亮而又不失文雅的名字——“铁锤”。
“少,少爷,咱总,总不能…把…把这东西…带进城去吧,这,这地方是个养…养尸的好地儿,不如就…就地…啊…啊把他再埋回去。”
“你说把他埋回去,好主意,你来。”
少年捡起盗墓三人组留下的一把铁锹丢了过去,老花抄起俩大金碗一个幻影迷踪步细软跑了。
“智商……”
少年骂了一声,一扬手中cāo尸环,“铁锤兄弟,麻烦你把自个儿埋了吧。”
“老花,我改成今早进城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少年背上背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身穿麻布衣裳的豆蔻少女。
少女一头长发乌黑如瀑,也不用簪绳捆束,任其自然披散。越女腮朱砂唇,的砾灿练。下颌枕在少年肩膀上,睡得正熟。
“刘,刘员外…今…今早舍粥,没…没出息的王……”
老花磕磕巴巴说了好半晌,少年自己琢磨了一番,终于给翻译了出来。
大体是说,叫花子王和叫花子李怕晚了进不了城第二天混不上粥喝,傍黑前就带了一大帮小叫花拔营起寨了。这帮叫花子嘴最碎,消息现在一准儿传的满城是了。
“老花,听你的口气像是非常瞧不起乞丐这个职业,那上次在彭城怎么也托碗乞讨了?还叫得倍儿欢畅,说什么,身子比谁都残,遭遇比谁都惨,家里人死的比谁都多。王叫花都夸你了,说别人要饭还得捯饬,就你不用,可以直接本sè出演了……”
一番话说得老花俏脸通红,无比顺畅的吼了一嗓子,“老子那是批判式的要饭!”
“嘻——”
少年背上少女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笑,大长睫毛忽闪忽闪。
——双瞳剪秋水。
少年踏着熹微月光,大笑一声,纵歌大步而行。
“天香城的姑娘们,我胡汉三回来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