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父,师父。”一个竹杆似的高瘦少年飞跳着闯进院子,穿过空旷的习武场,直奔向柳树后面的一排房子。他轻车熟路,拍打着师父的房门。
屋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听见徒弟的声音不禁摇了摇头,缓缓穿了鞋,走下床来。殷传华仍在拍打房门,直到吕英浑厚的声音道:“听见了。”方停了手。
吕英开了门,问他:“什么事啊?”殷传华道:“师父,走吧!”吕英摇摇头道:“我不去了。”
“去吧,师父。为什么不去呢?您没见过我小妹妹,她可漂亮了。大家都说她是个美人胎子,将来长大了准是个大美人。”
吕英笑道:“我不去。你们家现在一定来了不少人,你爹肯定也在找你。你还是快回去吧,少在我这里啰唆。我一个外乡人,又不喜欢热闹,和他们也不熟,还是不去的好。”
“师父,您别这么说,师兄师弟们也都去了,您怎么会和他们不熟呢?”殷传华笑嘻嘻地道,“走吧,师父,我妹妹还要抓周呢,咱们看看她抓个什么。”说着,拉起吕英便走。吕英也不好坚持,只得道:“好好好,不过我总要带些礼物吧。”殷传华道:“带什么带,您就跟我走吧!”
吕英和殷传华出了武馆,随他向他家走去。虽然殷传华家就在武馆的隔壁,但他家是当地的首富,宅第甚广,沿围墙走过去也要一段路程。村子里很安静,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再走几步,便听见前面渐渐地热闹起来。
吕英笑道:“大街上那么静,原来人都在你家。”殷传华憨憨地一笑。越近殷宅,人声越杂。远远便看见两只雄踞的石狮子后面,两扇红漆大门左右开着,左右分站着四个小厮,时时有人带了礼物进去。吕英道:“你瞧,人家都带了礼物来,偏我没带。”殷传华连道:“没事,没事。”
殷传华引着吕英进了大门。小厮们垂手侍立,齐道:“少爷。”殷传华“嗯嗯”答应。
吕英以前从没来过殷传华家,今rì一进门,这才知道他家在殷家村的显赫。殷宅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白sè影壁墙。影壁墙的前面是一座jīng巧的假山。假山上长满了青苔,山角处还嵌了一座玲珑的小宝塔。此时正值六月,水池里两朵粉荷承着水露含羞开放,煞是好看。
吕英随殷传华从西面垂花门穿入,折进前院。院内有倒座,北面墙也有个垂花门。穿过垂花门,便进入了主院。
这时,吕英的眼前豁然开朗,气氛也热闹了起来。原来,院内龙口形摆了八张桌子,桌旁坐满了村里来的客人。桌上酒馔饭食应有尽有,众人觥筹交错,酒来杯干,饮宴正酣。有的年轻小伙见了吕英纷纷上来见礼,他们和殷传华一样,都拜在吕英门下学艺。殷传华也笑着向师兄弟们打招呼,然后引吕英向厅堂走。吕英忙道:“不用了,我在这便可以了。”殷传华道:“这怎么行。师父,您还是往里走吧!”吕英拗不过他,只得随他继续向前。
厅堂里呈品字形摆了三张桌子,客人差不多已经坐满,正在相互敬酒。吕英随便找了个下位坐下,无论殷传华再说什么,吕英也不肯换了。这时殷老爷看见了殷传华,便沉着脸让他过去。殷传华只得去了。
吕英以前并未见过殷老爷。只见他长着一张白净的脸,颏下三绺白髯,中等身材,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仍有几分俊朗的风度。
他听殷传华说过,他爹殷平昌原先在钱塘做官,那时他们全家也都在钱塘。他还有个哥哥,叫殷传德,因为斯文好学,深得他父亲的喜爱,但十二岁的时候就不幸夭折了。几年前,殷平昌思乡心切,再加上任职期满,索xìng带着家眷告老还乡了。他祖籍殷家村,所以举家迁回了这里。
殷传华被父亲叫过去向客人敬酒,他脸上恭谨,心里却很不愿意。
过了一会儿,殷氏林夫人带着丫环从后堂走了出来。殷平昌年近半百,林夫人也四十有余,但她此时看起来却仍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口角含笑,眉目如画,十分地秀丽端庄。
丫环的怀里抱了个一岁大的女孩。那女孩穿了一件淡红sè的衫子,衫子底下,雪白的肌肤嫩如凝脂,还微微透着些粉sè,娇柔之极。女孩大眼睛,黑漆漆的如黑水晶般玲珑透彻,妙目流盼,灵秀异常。
吕英远远看了,不觉眼前一亮,心中暗暗想道:这女孩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资质天分很是不错。
这时,殷传华凑了过来,道:“师父,她就是我小妹妹,怎么样,很漂亮吧。我爹娘老来得女,两个人对她疼爱得不得了,连我这个儿子都冷落了。”吕英笑了笑,道:“人之常情。她叫什么名字?”
殷传华道:“殷泠泠,怎么样,好听吧。”“殷泠泠?哪个泠?铃铛的铃,还是飘零的零?”
殷传华道:“我爹说,古时候有个叫陆机的人,写了篇文章,好像叫什么《文章》还是《文赋》的。那里面有一句话,‘音泠泠而盈耳’。‘音’、‘殷’同声,所以我爹就给小妹妹起了殷泠泠这个名字。”
吕英可不知道什么“路鸡”“水鸡”,只是“嗯嗯”地应着。殷传华又道:“她小名叫泠哥儿,我们全家都那么叫她,您以后也可以这么叫。对了,一会儿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我妹妹要抓周,我们一起去看。”
林夫人从丫环怀里抱过女儿,和客人们打了个招呼,就又将殷泠泠抱进内堂去了。众人继续饮宴,只是都在谈论殷泠泠。有的说名字起得好,引经据典一番;有的说长得出sè,又形容一番……总之,借殷泠泠捧殷平昌而已。筵席又进行了一会儿,殷平昌提出带大家去后花园。吕英便远远地跟着,殷传华也跟在他的身边。
进入后园,迎面便是一座假山。假山不甚高大,并无突兀压抑之感,但却将人们的视线挡住,使人看不到假山后面的景物。
穿过曲折的长廊,绕过东南角的水阁,人们方将园中一切尽收眼底:原来整个园子是以一方水塘为中心。南面是假山,北岸即是错落有致的内宅建筑。
水塘周围有三个水阁,即西面的伴月水阁、东南角的净纱水阁及东北角的云雪水阁。三个水阁各不雷同,体量也都不大,呈品字形,相映成趣。
众人随殷平昌经抄手游廊来到净纱水阁,见林夫人和丫环已在水阁里等候了。水阁的zhōng yāng铺了一张席子,上面放着书籍、毛笔、洞箫、算盘、镜子、胭脂、刺绣、围棋子等。一个丫环正站在席边抱着殷泠泠。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殷平昌才唤林夫人。林夫人微微一笑,从丫环手中抱过殷泠泠,轻声道:“泠哥儿乖,好乖。”
正要弓身去放,殷传华忙道:“娘且慢。”说着,对吕英道,“师父,借您的长剑一用。”吕英不解,但还是借给了他。殷传华双手接过,把它放在席子上,道:“好了,可以了。”说罢,高兴地看着吕英。
吕英笑笑,似是笑他胡闹,而殷平昌的脸上却一阵难看。但他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火,便沉声道:“别胡闹,把那东西收起来。伤着你妹妹怎么办。”殷平昌历来反对殷传华学武,如今见他把剑拿了出来,更是生气。
殷传华道:“没事,她拔不出来,您放心好了。”殷平昌也不好再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殷传华心里一颤,知道事后肯定又会受到爹的一顿责骂。
林夫人心中也责怪儿子荒唐胡闹,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轻轻地将殷泠泠放在了席子zhōng yāng。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殷泠泠,但她却似乎并不知道,一张粉白可爱的小脸儿如chūn花初绽,剪水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看什么都很新鲜。
她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小手儿在半空中游移,也不知抓哪件才好。这时,她爬动了一下,小手儿很努力地向前伸着。前面是一团彩线,
林夫人笑道:“还是小姑娘,喜欢针线刺绣。”
可殷泠泠想拿的却并不是彩线。只见她越过彩线后,继续向前爬动,一只手扶在地上,另一只小手努力前伸。
“她要我的长剑。”殷传华轻轻叫道。殷平昌又瞪了他一眼。殷传华心道:反正也要骂我,两顿并作一顿罢了。
只见殷泠泠小眉头皱着,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使劲儿地前探着。终于,她摸到了她的长剑,立刻咧开小嘴笑了,慢慢地抓住剑鞘往怀里拖。
殷传华眉开眼笑,对吕英道:“师父,您瞧,我妹妹抓的是长剑!她将来一定是个武功绝顶的女侠。”吕英也很高兴,微笑着,没有说话。众乡绅见了,脸上却都露出尴尬的神sè,无人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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