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天就要放寒假回家了,章天成想起要整理行装,连忙吃完晚饭,戴上军帽,扣好风纪扣从饭堂匆忙回宿舍楼。
各处的路灯渐次点亮了,校园景sè昏黄迷茫,喧闹中增添了一层沉静感,更显得幽远迷人。
干净的枫林道上,三五成群的人来来往往,一些人燃起香烟,伸出手掌,用两个指头夹着放进嘴里,大大咧咧象模象样地抽着,让烟雾悠然地在风中飘散。
学员们看上去都很放松,脸上挂着由衷的喜sè,个个象开了圈的小羊羔,活蹦乱跳的,打球唱歌玩游戏,各有活动宣泄舒畅的心情。
放假对于章天成并无特别之处。他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举目无亲,回家度假只会给别人徒添麻烦,所以他宁愿呆在学校里,或者去打工,车船票照样可以报销还省得往返奔波。
但是今年寒假他显得比较紧张,决定要回老家一趟,正琢磨着是乘车还是坐船回去。因为前几天他接到孤儿院老金伯的电话,要他无论如何寒假一定要回去一趟。
老金说有两层意思,首先,过了这个年章天成的身份就要改变了,将要肩负职责,走上工作岗位,成为一个不要国家负担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三年不见,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大家都想念他,要看看他穿军装的样子;其次是过完年后,老房子要动工拆迁,翻盖新楼,希望他回去收拣留下的东西。
他想起过了年就要毕业了,那一刻,是他多年来期待着的,经老金提醒,他满脸愧疚,现在回儿童村一趟显得意义非凡。
况且随着对生活的认识加深,他对旧屋产生了留恋之情,旧屋要拆除了,童年的记忆也会模糊一片。
特别是夏牧萑留下的东西,他将它锁在睡柜里,连老金也不知道,虽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小偷不会有兴趣,但这是他与夏牧萑之间的秘密,对他比较重要。
经过系俱乐部门口,听见人声鼎沸伴随着震耳的音响,围墙里面洋溢着热闹气氛。
走进去一看,篮球场上挤满了人,平排八棵矮塔松树上也织起彩灯,一面大幅简易板报式的晚会招牌立在讲台后。
李主任严政委等系领导和几个老教授坐在讲台上。
几个男生正忙里忙外在球场四周摆放条桌,将球场的中间部分围成一座舞台,两个女生在往摆放好的条桌上放水果和纸饮杯。
李主任与比较活跃的学员打趣取笑,气氛轻松欢娱。
原来系里今晚举办散假晚会。
舞台中间,一些人在争抢麦克风,争着告知晚会时间己到,欢迎大伙入会。李主任哈哈一笑,扬起手对这些人指指点点,说这些人鬼怪,这样做,无非是用自己的声音暗示心上朋友快些到场,表示自己已经到了。那个手持话筒的女生回答说,我们始终不渝地响应主任的教导,新一代是在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张教授用两个指头扶住眼镜,笑得前仰后合。在场的都跟着一阵轰笑。
尽管章天成内向,自持,言语少,可在集体环境中长大,对集体生活习以为常,热闹群中并少不了他。正要找个座位,同学郁铜冲着他招手,告诉他说替他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床铺上,还没来得急收敛,要他回去处理一下。他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靠近凳子,退回到围墙边又站了一下,终于抽身出来了。
信步出了兵器系,天空星光灿烂,煞是美丽,夜风暖暖的,一点也没有深冬的气息。
经不住星光夜景的诱惑,他把要回宿舍归置行装的事抛入脑后,穿过广场又出了人声私语的一片柏树林,朝宽敞、灰尘秃秃的导弹发shè场走去。
柏林之外就是那片导弹发shè训练场,现在这儿已划定为施工区,横着柏树林有排未建成的房舍,湿度很大的红砖墙上稀疏地亮着挂灯。
因为想看星星,就避开刺眼的灯光,右转弯走向一条偏僻的路,路面上堆砌着沙石水泥和砖块,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搅拌机、移动吊车等施工器械停放在路的zhōng yāng。从早七点到晚七点这儿嘈杂喧嚣机器轰鸣,此时这里寂静异常。
沿着新修的水泥路一直走到建筑物的尽头,搬来一块石头坐下,举头望着星空。
尽管他的天文知识相当有限,甚至连一个星座的名称也不晓得,但他喜欢看星星。
直到现在,章天成仍是记不起十岁前的所有事,事实上十岁也是别人替他估摸的,到底多大谁也不是很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
他能记得的是,在一天狂风大作的早晨,他来到武当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赤身露体没有穿一件衣服,两手环抱着身体,蹲在地上,冻得上下齿不住磕碰。
天亮的时候,他看见有一排歪歪斜斜的树木齐腰被狂风折断了,滾动的乌云里飘落着冰雹,急骤地打在黑sè的瓦房顶上洒爽而清脆地响。房屋周围落满瓦片和断枝,地面低洼处一片狼藉。
雹子停歇了,一个面庞瘦削,年龄五十上下的农民打开门,皱眉张嘴地看天sè,又低头撇嘴看地面,一会儿发现地上有个赤膊孩子。他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身体摇晃起来,似要退进门里,但他还是镇静下来了,惶惶地瞅着这个与土地的颜sè难以区分的孩子。
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拉起那快要冻僵的孩子,把他带进屋,章天成听他发声,却听不懂他说什么,内心无比恐慌,一触到那人的手就开始狂嚎,本想挣脱他,又不敢妄动,只得含泪顺从他。
一个中年妇女从一间房里走出来,说了一番话,他一听见声音就吓得泪如雨下颤动不停。她瞅着这个孩子惶惑着手足无措却无计可施。只好转身进了房,拿出一件大棉袄给章天成穿上。章天成乖乖地穿上大棉袄,不一会,恐惧地把棉袄扔掉,惊叫嚎哭,原来是感到全身痒痒。
这女人又走进厨房端出满满一碗糖水荷包蛋走到章天成面前,弯下腰用汤匙挑起一枚要他吃,章天成先是不肯吃,因为害怕两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就学习张嘴。
他吃了一小口。这东西他没有吃过,太好吃了,于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很快把一碗鸡蛋全吃光了,老两口都不出声地相视而笑,感到有办法了。
后来这两位就成了他的养父母,给他取名章天成。他快乐地生活在这个家里。
不久,那位妈妈死了。不到一年时间,本来来身体壮实的爸爸也突然生病去世,他成了孤儿,被一家乡镇孤儿院收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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