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胸脯的牙印疤痕,又说起不能生育的遗毒之害,既然龙珠可以保她时刻复原不受侵害,这两处就未免太说不通。
红夜被问住了,茫然摸向小腹和胸脯:“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他留的;这里……又是他……一个对我很坏,可是有一天却突然有人告诉我……他其实很好;一个对我很好,却突然有一天……人们又告诉我他其实很坏……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生命中的魔星,无法抹煞的印记,当重新说起,红夜不知心房颤抖为哪般,只是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那个时候,睁眼醒来,是在一座大岩洞里,有一个人正在遭受酷刑折磨,听说他是少昊女王海罗姆,而他……正是回来复仇的。至于我自己,是从何处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却说我是海罗姆的女儿海红珠,为了向魔王复仇泄愤,就在海罗姆的眼前,他……留下了这个……我求他让海罗姆解脱,他说除非是我亲自动手……沧海,你想不到吧,其实我也杀过人的,血喷在身上就昏过去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回大燕的路上。他说既然我让海罗姆解脱,那么就只能代替她来还债。所以,他把我卖掉了,一文钱卖身做奴隶,他说大燕是个非常讲究礼教的地方,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失了处女的身子,注定要比妓女更贱,比趋狗更低……”
“别说了!玉儿,别说了……”
殷沧海没办法再听,胸膛里波涛翻涌都是想杀人的冲动。他实在没想到,邢桀!独孤桀!那个容貌俊美,曾迷倒无数名门闺秀的柳帅门生!记忆中文质彬彬,贵族风度十足的朝堂才俊,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遥想当年,王师荡平少昊,说什么魔王母女妖孽显形,两只狐狸钉在城门就算对天下众生有了交待,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竟然强暴了玉儿!竟然逼她亲手杀人!玉儿有多么忌血腥啊!纵然她不是海红珠,但在当时那种情境里,岂非就是在逼她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这是一个稍有人心的家伙能干出来的吗?还有一文钱卖身,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才能想出的羞辱?换言之,是他把玉儿卖进供院,一手把她推进火坑!
殷沧海胸膛起伏,连指尖都因愤怒而发抖,一直以来,他只当是昭王李隐害了玉儿,却何曾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
“沧海,你怎么了?”
他努力控制情绪,抱紧娇妻却还是默然流泪:“玉儿,是我不好,又让你想起这些。不说了……那些天杀的混账,不说也罢!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再让这些混账有机会伤害你的,绝不会!”
红夜暗自叹息:“沧海,其实……我不恨他,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恨他。每当想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心里很痛,是一种说不出来非常非常难受的痛,即便是……即便是昭王,想起来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难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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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浪峡外乌鞘岭,七八个人在黄昏暮色中形色匆匆,穿行苍松覆盖的密林荒山,跑到此处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大,跑出这么远,应该没事了吧?”
寒冬腊月,几个人却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到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说起来贼偷也实在不好当,东躲西藏躲了个把月,风声好不容易松点了,刚想销赃脱手,谁知就被当铺一眼认出来。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西凉城里逃出生天。一口气跑了百八十里,眼看天黑了,都不知道该往哪落宿。
几人找到一处山洞,收集干枝树杈点起篝火,就着火光热度暂时缓过一口气。为首的老大贼头解开包袱,翻腾起这些脱不了手的麻烦货。好几个包袱,东西实在不少,金银首饰、珍珠翡翠,还有不少小件古玩:象牙雕的、珊瑚刻的,可惜偏偏没有一件能直接当银子花。
一群贼偷犯了难,脱不了手,岂不成了端着金饭碗要饭?这可咋办?
贼头老大有了主意:“西凉是州府,肯定风声紧管得严,不如到别的县城去试试,凉州这么大呢,干嘛非守着一处干瞪眼。”
“可是老大,没盘缠怎么走啊?还有,你认路吗?知道该往哪走?”
“笨蛋!鼻子底下没长嘴?不认路还不会打听?行了,都别啰嗦了,把这些东西捡一捡,不好脱手的干脆舍了,省得累赘。”
于是,一伙贼偷坐地分赃,把那些装首饰的匣子、收古玩的盒子,没用的全拆了扔到一边去,拿起一个细长纸匣子,里面是一副卷轴。
“老大,这些字画啥的还要不?你看看,能看出什么好坏贵贱?”
贼头老大打开卷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鼻子一哼:“妈的,咱一群大老粗,谁懂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就算脱手都不知道该卖个啥价钱,不是请等着让人蒙?算啦,这些没用的都不要,还是真金白银最硬气。”
说着把画轴随手往山洞里一扔,继续再翻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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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动,一群人忙得不亦乐乎,谁都没发现从山洞深处的黑影里伸出一只铁手,捡起画轴。这是一幅人物工笔,画中少女一身红艳嫁衣,秋波似水,一抹含情微笑足以倾倒众生……画像入眼霎那,那只铁手猛然一震,仿佛是被挑动最敏感的神经,山洞里瞬即响彻如厉鬼般的沙哑怒号。
一群贼偷大惊失色,一个人反应过来,两个人反应过来,七八个人如装了弹簧一般蹦起三尺高,慌不择路四散奔逃,鬼呀!!!
跑?跑得了吗?厉鬼行动如风,从山洞深处的阴暗中窜出来,眨眼功夫已飘身堵在洞口。七八个人狼哭鬼叫转身往洞里跑,然而无论往哪边跑,厉鬼都是紧随而至,一阵阴风横扫,几个人就如撞上南墙一般‘噗通噗通’摔倒在地。
“神……神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七八个人吓得当场尿裤子,磕头如捣蒜。厉鬼一身黑色披风,脸上是一面青铜泛光的鬼脸面具,伸出一双手,也是泛着寒光的精钢利爪。在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若说他是个人大概没有谁敢相信。厉鬼抖开画轴,用沙哑凄厉如破锣的嗓音问:“这幅画,哪来的?画中人现在何处?”
七八人哆嗦成一团,哪敢不说实话。一边磕头一边哭:“大大……大仙饶命,这……这是……偷来的,从西凉城一家生意铺偷……偷来的,小……小的知错了,对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一定改!大仙饶命啊。”
厉鬼只听重点:“西凉?哪家生意铺?画中人是谁?在哪里?”
“是是是……是间卖古玩字画的铺子……叫什么……大仙饶命,小的…想不起来了。”
几个人拼命磕头拼命哭。厉鬼心生不耐:“画中人是谁?在哪?快说!”
几个人恸哭流涕连连告饶:“这个……小的不知道啊,真不知道。我们都不是本地人,也是逃难才逃来的,这辈子也是第一回当贼偷,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说实话?”
厉鬼勃然发怒,忽然摘下青铜面具露出真容。这下,几个倒霉蛋更是吓得哭爹喊娘。这哪里是人脸,简直比鬼脸面具还吓人,半张脸能看见骨头,一颗红红的眼珠悬在眼眶,没有眼皮不见眉毛,一张脸青青紫紫翻着肉块,看一眼足够七魂六窍一块飞。
厉鬼发出致命威胁:“不说实话,信不信立刻送你们下地狱!”
信!一百个相信!几个人吓得魂不附体,除了哭还是哭。
“大仙饶命,小的真不知道啊!这画……就是偷来的,谁知道画上是谁!”
一番恐吓,眼见逼不出什么,厉鬼才确信他们没说假话,看看手中画卷,落款处写着:潜翔三年·九月初一,西凉见喜……目光再一扫,岩洞里被拆掉随手扔在一旁的匣子、盒子,不少上面上都可见红字刻章,捡起装画轴的细长纸匣,上面也有落款留章。
西凉……墨岚画馆?!
厉鬼肩头耸动爆出哈哈大笑,声音沙哑凄厉,震得在场几人更是从脚底下冒凉气:“大……大仙,小的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们……能走了吗?”
“走?”
厉鬼收住笑声,一双眼睛射出凶光:“当然么,你们的确该走了。世人看到我的脸,便注定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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