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暖阳,我们走在堤坝上,我正贪婪地沐浴着晨曦过后的阳光,远远望去,河流边沿的沙滩上已经占满了大洗清的队伍。这是家乡的习俗,每年除夕前,每家每户都要把家里的被单、床单、蚊帐等挑到河里来清洗,即所谓的辞旧迎新。
我们还没有下水,母亲就在岸边对河沿边的大伙喊道:“你们可比我还要早啊!”众人回头一看,相继回应着母亲的话。其中有一位大妈一眼就认出了我,她放下手中的活,大声说道:“那是你的女儿瑶玲吧,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母亲笑容可掬的答着话,我却并未将她们之间的谈话放在心上。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沙滩,看着那片沙滩,内心按捺不住的我就要跳下去,我放下了凳子就匆忙的奔跑到那片沙滩上去了。
虽然这里没有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造艺,可面对这样的一片沙滩,我的内心仍然澎湃起来。我忍不住脱掉了鞋子,赤着脚丫子踩在细细的沙砾里,脚下发出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瞬间,我就感觉到了自己整个身躯都融化在了这片天空和沙滩里,那是一种异常的感受,奇妙至极,让我的身心可以肆意地奔放着。
氤氲之雾早已散去,我小跑着到了前面的河岸边,河岸边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草和小树,可是冬天的侵袭已让它们都枯萎落叶了,尽显一带荒凉,再看看荒凉的周围,唯独那一片蔓延得势的野菊花依旧灿烂。它们正从枯萎的草丛里脱颖而出,细枝迎风摇曳,似在证明着自己的倔强与坚强。
花开得甚好,一朵接一朵簇拥着成了一片,它们都努力地拉长了脖子,谁也不愿意矮谁一截,正拼了命般的在向世人展示着自己最美丽的时刻,即使这里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光顾,可它们依然不放弃如此渺茫展示自己的机会,依然倔强地绽放着每一瓣小花瓣。
我看着那一朵朵白白黄黄的小菊花,为之震撼,更是感叹不矣,“你们真是给这片荒芜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我忍不住赞叹道。
母亲已经加入了那支清洗大军的队伍,她正在把被单漂着水打湿,和其他的大妈们有说有笑着。我跑了过去,正准备帮母亲的忙。这时那些大妈们都扭头看着我,她们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已经能猜测到她们此时心中所想的七八分,便有些尴尬起来,于是我转身走开了几步,试图离她们远一些,不料她们马上就窃窃私语起来了。我无奈的轻叹了声,因为我再也清楚不过她们此时在议论什么了。
母亲见我唉声叹气,也明白了我此刻的心情。在村里,正当年的我在她们的眼里已经是一位大龄女青年了,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女儿,恐怕她们的父母早已焦头烂额了。
我想逃离此地,又碍于母亲的颜面,只好咬着牙坚持着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瓶洗涤剂,木然地杵着。大妈们时而投来的目光令我越发的不自在,我确实不愿意留在那里,母亲早已经洞察我的内心,于是她拍了拍我的胳膊后小声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点了点头,放下洗涤剂瓶子后转身就匆忙地逃离了这个令人厌烦的人群。
只是泡一壶茶的工夫,踌躇在沙滩上的我还没有上岸,只见堤坝上停着一辆崭新的现代汽车,正当我纳闷是谁如此显摆之时,车主人连连按了几次喇叭后才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动,风光满面的人正朝着河沿的那群人瞧着。谁呢?竟如此高调地在我的面前炫着富,我眼里一阵鄙夷。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声音,“我儿子也回来啦!你们看,还开着车回来呢!”
我回头一看,只见李大妈欣喜若狂地扔下了手头的活,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了一遍后就大步的迈向河岸,走过沙滩,穿着水鞋的她把沙子踏得“沙沙”作响,全然没有了对自然的欣赏和美感,她一边大迈着步子一边眺望着河岸上站着的那个男人,对他挥着手打着招呼。
“原来是发了财的儿子回来了,怪不得她那么高兴呢!”
“听说她儿子还要开连锁店呢!”
“哟,是吗?那真是了不起呀!也难怪李大妈如此兴奋了,只怕等会儿她又要在我们面前高谈阔论一番了。”
“可不是嘛,她就那德性。”
大妈群里一阵议论,接着又是一阵讥笑。
我站在沙滩上看着河岸上的那位“成功人士”,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已经变化成这般了……我只记得以前与父亲通电话时,他在不经意间提起过李大妈的儿子,那时候,我只听说他初中毕业后就在县城里拜师学厨,学成之后在大城市的餐厅里工作了几年,后来他就跟人合伙在城里开了一家牛排餐厅,至于再后来的事情,我也就不得而知了。没想到如今的他已经发展到了能开连锁店的地步,看着河岸上的他,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难以置信和失落感。
很快,李大妈就牵着她的儿子向众人走来,经过我面前的时候,他们停住了脚步,还没等李大妈的儿子开口,李大妈就高兴地向她的儿子介绍起了我来,“瑶玲,你们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
听闻李大妈的话后,她的儿子眼睛一亮,接着又显得有些茫然。我尴尬一笑,礼貌性的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嗨,文途,好久不见!”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起眉头嘀咕道:“瑶玲?”突然他又一拍脑门,才恍然大悟道:“是你呀!我妈刚才说你是瑶玲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呢!你真的是小时候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那个瑶玲呀?我真认不出你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的他已非昨日阿蒙,他下手的力气让我的肩膀差点倾斜,还有他粗声的话语,我有些难耐的强颜欢笑着点了点头。“你也一样,我也认不出你来了。”我僵硬着脸使劲地咧着嘴巴说道。心想,当年羞涩的男孩子如今怎么成了这般粗犷的大男人了?
他和河沿边的大妈们一一打完招呼后就调头回来追上了我,一再要求要与我好好的聚一聚,说是要我回他的家里去一起喝茶聊天,还说他的女朋友今年也带回来了,现在正在家里,要我回去瞧一瞧,顺便帮他参谋参谋。
由不得我开口拒绝,他就拽着我往河岸上向他的车子边走,他已经全然不是当年的那个内荏的男孩子了。我被他拉到了他的那辆崭新的现代汽车上,穿着笔挺西装的他脸上透着骄傲与自豪,我却一声不吭地坐在车后座上。回家的路上,他滔滔不绝的向我讲起了他的创业史和光荣史,我只是静静的当着倾听者。
“你呢?这些年怎么样了?”
“啊?”有些神游的我被他突然的问话而变得惘然起来,我苦笑一声道:“吃不饱饿不死,自然是比不上你了。”
“嗨,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男朋友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我说道。
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没想到多年后的他,说话竟然变得如此直接了。男朋友,又是男朋友,这时我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就是昨天在车站里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位帮助过我的好心人,连我自己也无法确认他是不是袁帅,为此,我又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怎么,对我还保密啊?”文途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我说道。
我马上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依然单身。”我无奈的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话题。
儿时的我们亲密无间,但是多年以后的当下,我却刻意的想跟他保持着距离,尤其是今天看到他的母亲的生活状态和他的精神面貌后,我就越发的觉得我们之间有鸿沟,现在的他与儿时的他已完全判若两人了。
“要求别那么高,自然就能找着对象了。”他自以为是道。我却不语。他见这个话题引起了我更大的沉默,只好笑道:“别闷闷不乐嘛,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接着他又安慰起我来,“别忘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在我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之前,我妈还不是天天都在逼我。我相信你,不久的将来,一定能遇到你的白马王子的。”
对于他善意的话语,我只好微笑着回应了。他哪里知道,在我的心里,找对象的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
回到他家以后,趁他泊车的时候我就大摇大摆地先进了屋,当我刚踏入他家的门槛时,估计是我的脚步声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只见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有着齐肩头发的女孩。她的个子不算太高,估计一米六零,她的皮肤很是白皙,有着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长相说不上是貌美如花,但也算是五官端正。她的身材显得丰腴,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的连衣裙,上身外加一件奢华的皮草外套,下身穿着性感的黑色连腿裤袜,脚上穿着一双名牌靴子。看模样倒也精神,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如今看来,眼前的她还真是应了这一句话。
“心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儿时的玩伴,瑶玲。”文途突然从我的身后窜了出来,他走到这位叫心儿的女孩面前,拉着女孩的手走到我面前说道。然后又向我隆重地介绍着那位女孩,“这位就是我未来的媳妇,出得厅堂进得厨房,能歌善舞温柔贤惠,打着灯笼都打不着的好姑娘――心儿!”他还特别把“好姑娘”三个字说得异常重。
我很礼貌的对那位有着好听的名字的心儿说了一声“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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