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下一个的话那剩下的时间里你们之间就互相练习。”李老师的这句话就像是皇帝下了特赦令一样,所有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喃喃不已。可她们却忘了,彼此练习的时候,同样免不了这场“灾难”,比起当学员们手下的白老鼠来说,当有实操经验的李老师的白老鼠显然要保险得多。
正如以上所说,实操间里开始出现各种不同分贝的嚎嚷尖叫之声,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定会误会这里是一间屠宰场,不堪入耳的声音便是像生命受到威胁时由于惊恐而发出。
“不就点个痣吗,至于的吗?”张曼意站在一旁看着鬼哭狼嚎的那群学员说道,“我的脸被李老师肆意的残害,但我都没你们叫得这般难听!”李老师这个空档正好不在实操间,张曼意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大言不惭。
我也实在听不下去同学们的夸张嚎叫声,但我做不到像张曼意那样能毫无顾忌的发泄心中不满,我始终还是默默的容忍了。
“你们不想点痣可以不点的嘛!又没人强迫你们!”张曼意依然愤懑道。
那些嗷嗷直叫的同学却忍痛说道:“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再痛苦也得忍受!”
“如果去别的地方点痣,20块钱一颗,况且也不见得就不会疼痛,这里有免费的为什么还要去花那个冤枉钱呢?”
“有了漂亮的脸蛋之后就更有自信追求幸福了。”
“我看是更有自信傍大款了吧?”张曼意直言不讳的挖苦着这些学员。
来这里学习的人大部分家境都很富裕,她们的富有已经让我忘了这所学校的斑驳与黯然。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贫穷,她们当中也有人会因为节省那区区的20块钱而甘愿忍受着皮肤被焦灼的疼痛,她们完全可以像我一样选择“不”,但她们没有,是被张曼意一语道破玄机了吗?我吃惊的看向说这些话的同学,我没想到她们的心里竟然会埋藏着如此可怕的想法。
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失落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处于矛盾的两端,张曼意走到我身边,又开始了她每天引以为傲玩味人生的必修课程。
“你该不会也想跃跃欲试了吧?”她的话让我疑惑,什么跃跃欲试?我并没有将她的话与她之前对其他同学所说的话联系到一起。对此,我迟缓的反应让她有些着急,“我是说你是不是也想像她们一样去傍大款了?”
我一脸阴沉的怒视着她,我的表情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她马上改口道:“好好好,当我没说。”
“你的脸上还有一颗小痣漏了网,没被李老师发觉,虽不明显,但我想还是帮你祛了它吧!”我阴恻恻的盯着她说道,我的反常行为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她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别别……别过来,我再也不要受这份罪了,她们想变得更加美丽,是因为只有让自己的颜值飙升了才有可能傍到大款。可我不需要啊,我本来就生活在金钱的王国里!就算我要袪痣也不会再选择在这里袪了,尤其是让你动手。”她一边说一边倒退着步子,生怕我扑上去,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我握着推车上摆放着的老式电离子点痣仪的手持端,淡淡的说道:“什么古董仪器,竟然罢工了。”
张曼意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怔怔道:“你……今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扭头看着她,依然用刚才阴恻的神态对她说道:“你脸上的那颗痣叫‘好吃痣’,我看我还是帮你铲除了它吧!”
张曼意的瞳孔在无限放大,虽然我与她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她瞪大的眼睛和僵直站着的身体,让我确信她现在不寒而栗的心理,“来一粒?”她依然僵直着身体,手却抬了起来,手里正握着一盒口香糖。
我目光呆滞的向她摇了摇头,然后我才回过头来继续着我的实操练习。此刻我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张曼意一定被我的表演给欺骗了,她应该会离我远远的,不再靠近我了吧!
果然,张曼意咽了咽口水,她的双腿似乎已经发软,她扶着墙壁,趔趄着找了张凳子坐了下去。
我偷偷的瞧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正往我这边看,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以为她一定会因为恐惧而立刻避开我的眼神,没想到她却从容地将目光迎了上来,她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没有人能恐吓到我,没有人能打败我,不管任何方式。
这样下去,输的只能是我,我将目光收了回来,原来她刚才也只是在向我演戏,却演得如此逼真。实操间里依然充斥着杀猪般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李老师分别点评和表扬了几位点痣“高手”的杰作,按她的话说就是假以时日,这几位点痣“高手”一定会成为行业内一等一的美容师,虽然被表扬的学员中包括了我,但我并未将李老师夸大其词的话放在心上。对于美容部的老师们,我已经习惯了她们言语上轻易的“鼓励”,这种廉价和带有麻痹式的鼓励我对此早已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任何人通过不懈的努力都会有成功的一天,只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是早还是晚而已。我一直相信一句话:成功的人往往不是最有才华的人,而是能坚持到最后的人。”李老师勉励着其他未被点名表扬的学员,这也许是当老师当领导的人都惯用的口头禅。
接近放学之际,我正收拾着美容床铺,此刻,我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外盯着我,当我抬头一看时,窗户外边真的站有一个人,他正往实操间里看。他的面容看起来很憔悴,很沧桑,头发很凌乱,我只扫了他一眼,便估算着他的年龄应该六十有余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在中级美容班的实操间外站着干什么呢?是来找人的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收拾好东西后便走出了实操间,当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正对着我慈祥地笑着,我看到了他背上背着的一只大大的编织袋,那只编织袋很脏,还烂了一个洞,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从那个编织袋的烂洞里还冒出了一只塑料瓶罐的上半身……老头佝偻着身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那双黝黑且皲裂的手里持着一把火钳,如此寒冷的冬天他的脚上却没有一双保暖的鞋子!我已经判断出他是一个城市里的拾荒者。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头,我的鼻根已酸,他却依然毫不吝啬地向我露着他最祥和善意的笑容,镶嵌在他那张沧桑的脸上的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他的世界里生命的美好与顽强。
我马想起了刚才在实操间里有几位同学喝过水的空瓶子,于是我马上转身回到实操间里去找那些瓶子,值日的同学正好把瓶子扫了出来,我马上把那些瓶子捡了起来就冲出了实操间,值日的同学都觉得我莫名其妙,正驻足看着我离开的身影。
我抱着瓶子走到老头面前,把瓶子递给了他,老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想,是我刚才一声不吭就转身离开的举动让他误会了,当他看到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明白了我并不是害怕靠近他而转身离开的。他微微地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感谢,紧接着又是慈祥的对我笑了笑。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无情的痕迹,我已然表达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看着他,我只觉得词穷。他动作缓慢的放下了背上的那只大编织袋,然后就把我送给他的那些瓶子都一一的装了进去。
我们之间没有对白,只是眼神的交流和脸上的表情在传递着最真实的话语和心声。对他,对这一幕,我感到很心酸很无奈,百感交集之中又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在这样无声胜有声的情境下,所有的言语都应该是苍白无力的吧。
他背着编织袋步履蹒跚的离开了我,向学校的走廊深处走去,我站在原地,看着老头的背影,五味杂陈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老头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刚才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呢?我有些懊恼。
这样纯粹可怜的城市拾荒者随处可见,也许他好过大街上的一些残疾乞讨者,那些残疾乞讨者没有双腿,却匍匐在冰冷的地上不停的向前爬行,路人的同情和怜悯实在是诠释不了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坚强的意志力。万物皆空的境界,我想,活在另一个健全世界里的人们根本就不会懂。
不知何时,张曼意从实操间出来,见我正望着走廊深处出神,她也朝着走廊深处眺望过去,多管闲事的她认定走廊的尽头有秘密,否则我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已经站在我身后多时,于是不管我有没有在意到她的出现,在不惊扰我的前提下,她就往走廊深处走去了。
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神游的心马上就回来了。我回头看了看实操间,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我跑进去拿上自己的东西到储物间去锁好物品之后便追上了张曼意。
“你要干什么?”我匆匆的追上她后问道。
“你不发魔症了?”她瞥了我一眼道。
“魔症?”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她是指我刚才在实操间对她演的那出蹩脚的戏,“你不也没害怕吗?”我回道。
“那是自然,就你那小把戏,还想吓唬我?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曼意!论演技,你还不如小玉的一根脚趾头。”她说话的工夫并没有影响她前进的步速,但她的话让我感到迷惑,“此话怎讲?”
“不解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张曼意没有将小玉如何有演技的事解释给我听,她在走廊里一路走到了尽头,我紧跟她身边,她却为没有发现能让她觉得可疑的人或事而感到疑惑,“不应该啊?”她自说自话着。
“什么不应该?”我向来不知道她的主张,也不在意她的目的,便随口问道。
她却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你在实操间外面站了那么久,一直盯着走廊……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怀疑的眼神正上下打量着我。
我差一些扑哧而笑,只因为一个拾荒者,只因为我站在那里深深的思考,她竟然会天真的认为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出现的那位拾荒者,他还没有离开学校,我只是一个眼神便被张曼意犀利的捕捉到了,她注意起了那位拾荒者。
“学校里怎会出现捡破烂的人?就算学校有垃圾要回收那也是由专门的环卫工人处理,再由环卫车拉走的,什么时候会叫上这么一位收破烂的老头来回收学校的垃圾了?”她又嘀咕起来,这时她已经敏感地嗅到了什么,她俨然觉得事有蹊跷,便尾随着那位老头。
我却没来得及解释和阻止她,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对一个迟暮之年的拾荒老头产生兴趣,我还以为她朝这边的走廊里走,是又想到美发班去给我招惹麻烦,胡乱的撮合或散播我和袁帅之间的谣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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