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饭后,我和洪远天事先上了天台,倪鲲却迟迟未到。我和洪远天各披着一件棉袍和羽绒服,站在风中看着漆黑夜色下的校园。
“卧槽,这不都三月份了,咋还这么冷呢?”洪远天轻轻地蹦着,摩挲着肩膀。
在棉袍中蜷缩着身子的我,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禁说道:“唉,等再过个半拉月,开春了就好了……搞不好,今晚还得有一场雪啊。”
“倪鲲到底还来不来了?”洪远天抱怨道,“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了?”
“扯淡!我白纸黑字写在条上了。上课时候,我亲眼看着他把字条打开的。”
洪远天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从嘴里喝出一团长长的白气,说道:“贝勒,你说是不是倪鲲还对我心里有梗呢?今天是是不是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把我冻死!”
“哈?你想象力倒是真丰富!他要是想冻死你,那你可老幸运了!你这个现任的前任,被你前任的现任算计冻死的时候,还能把我给搭进来,你还不知足啊?你要感到荣幸!”
“拉倒吧,我用得着你陪我死?我还不稀得让你陪呢!”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了,再待一会儿他要是还不来,咱俩就进去。实在不行,今晚回寝室以后再找他。”
正说着话呢,走廊通往天台的玻璃门打开了。倪鲲穿着一件橙色的登山卫衣,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站在了消防梯上。
“卧槽!你特么还来了!我以为你这是要跟咱俩绝交呢?”洪远天依旧摩挲着上半身。他虽然穿件羽绒服,但是羽绒服里面除了棉质校服以外,就只是一件单衣。为了在白天时候找机会方便打篮球,他根本没穿毛衣。此时此刻,他对倪鲲说话的时候,嗓子里都冒出哭腔了。
倪鲲还是一脸严肃地,从消防梯上走了下来,然后举着手中的购物所料袋子——那里面全是吃的。
“行!还算有良心!还知道给咱俩买吃的赔礼道歉!”我冲着倪鲲说道。
这时候,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笑过的倪鲲脸上终于舒展了下来,“卧槽,你俩咋这么不禁冻呢!我这也就晚了十分钟不到啊!就你俩这身子骨,是咱东北爷们儿么?”
“行行行!就你抗冻、你肾好!行了吧!”洪远天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倪鲲手里的那堆吃着。
依旧是天台,依旧是晚饭以后,依旧是我们三个人,依旧是一人一瓶可乐再加上七八包泡椒凤爪、泡脚花生米、麻辣牛板筋和红油金针菇。嘴里吃着又麻又辣的东西,身体上的寒冷倒也是消去了不少。冷风一吹,再喝上几大口可乐,然后打着带着焦糖和咖啡因气息的嗝,心里马上变得特别舒坦。
“怎么感觉这学校卖的零食越来越辣了呢?草!”倪鲲吃完一袋泡椒凤爪、一袋子泡椒花生米之后,连连叫到。为了解辣,他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可乐。带着咖啡因和焦糖味道的甜腻本来是可以解除泡椒的酸辣,但是气泡在舌面上炸开的感觉让本身辣椒的灼伤更加的疼痛,因此,倪鲲忍受不住嘴里的煎熬,马上哈下腰把嘴里的可乐又吐了出来。
“看看,还说咱俩不抗冻?”洪远天在一旁笑道,“你这还不能吃辣的呢?你是老爷们儿么?我倒是感觉学校的这点东西口味越来越淡了。”
“那是你吃习惯了好不了?”我在一旁说道,“你们这帮天天打篮球的谁不知道,经常饭都不吃就去占着场?一场球下来,食堂都没饭了,你们还不是去供销社买点这玩意充饥?”
“呵呵,你又知道了?我是爱吃这玩意,而且越吃越想吃,就图个痛快!”洪远天说道,接着他又放进嘴里一块鸡爪。洪远天吃鸡爪有个特点,无论是腌制的还是卤烧的,他几乎不怎么吐骨头,哪怕是实在嚼不动的,也要像吃口香糖那样,把骨髓嚼干净,然后吐出一堆骨骼残渣来。
“行了,我是不吃了。我没你洪豹子的口福。你可真是豹子。”辣椒的火热,的确让身体越来越暖,但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嘴唇应该是肿了一圈。我索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边,否则再吃下去,又要连连打喷嚏不说,还容易把我的胃病招来。微微喝了一小口可乐之后,我看着灯光昏暗的校园,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我们仨要有很长时间没像这样站在这儿,一起吃东西了。”
“瞎说!上学期第二次期中之前,咱们不还在小树林那边边吃边聊么?”洪远天说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咋忘了呢?”
倪鲲咂咂舌头,然后吐着气说道:“我怎么记得,上次咱这么聊,得是在上学期运动会之前呢?”
我有些质疑地看着他们俩,然后说道:“好吧……我怎么记得好像就咱们仨刚在一起结拜兄弟的时候在这聊过呢?我印象里,好像已经过去好久了。”
洪远天和倪鲲看看我,又相互看看,然后一起站在水泥胸墙边上,看着水晶楼旁那三盏逐渐亮起来的路灯。
半年之前的那个傍晚,当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我们三个还都是国际班的平凡之辈,一个面对现状不愿意过多言语,一个看着周围人只能随声附和,还有一个,因被欺负怀抱不忿而指着半空破口大骂;而现在,我们三个已经都是在这个水晶楼里,甚至是这个校园里都小有名气的人,一个是新晋的嘉奖优生,一个是老牌的班干部,一个是有名的体育健将。我们一起疯狂过,一起委屈过,一起跟人打过架,一起面红耳赤相互埋怨,一起走在人前引来过目光。现在的我们三个,并非横行霸道,但至少我们可以直接讲出我们想说的话,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呵呵,想不到,这一切过去的竟然这么快。”倪鲲从胸墙上用手铲起一捧白雪,然后捂在手里,揉成一个雪球,冲着对面的学校礼堂的屋顶扔了过去。“我现在的日记本,是越来越薄了。”
“是啊,谁能想到,在这半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洪远天拎着可乐瓶,往嘴里送了一口。
“咱们国际班真是一个神奇的地儿。”我依旧看着楼下,在灯光的照耀下,雪白的大地变成了略微刺眼的橘黄色,在一片橘黄色之中,露出一条粗旷的大理石板路。偶有几个男生女生,在地上起跑几步,然后往前打着刺溜滑,或者两个男生拉着一个蹲着的女生,接着两个人疯狂地跑了起来,让蹲着在冰面上滑行的女孩惊得花容失色,脸上吓得煞白,嘴上却是乐不可支。
国际班的确是个神奇的地方,它让我们这些人,就在这短短的半年里,好像一下子经历了别人要三年或者更长时间,或者用整个青春才能经历的事情。我有时候,倒是特别羡慕那些在普通制高中上学的同龄人们,他们往教室里一坐,什么都没法去多像也不需要去多想,打开书本,或者练习册,一做就是一天;放学回家吃了饭还要做作业,一直到半夜,合上书本倒头就睡。这样的日子劳神,但是踏实;不像我们,轻松,但是累心。
“呵呵,贝勒我看你就瞎忧伤瞎合计!”洪远天嘴角一歪一笑,“我是特么想明白了:人生苦短,珍惜当下!盛年不再来,青春小鸟一去不回还!我都想好了,趁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好好念书、好好上课,好好打球、好好玩游戏,然后再好好谈几个女朋友!把自己日子过舒坦了,其他的全都是瞎哔哔!”
“几个?我的天,你挺有理想啊?还想谈几个啊?”倪鲲眉头一抬,咧着嘴问道。
我回头盯着倪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洪远天斜着眼看了倪鲲一眼,然后伸了个懒腰说道:“呵呵,你合计全都像你一样啊,准备把这三年甚至这辈子都拴在甄苡仙的裙子上?”
倪鲲的笑脸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下。洪远天回头冲着倪鲲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随缘呗!哪个愿意跟我,恰好我也跟上眼了,就谈呗。感觉不对了,或者万一我对她腻了,掰了拉倒,大不了再找;咱们年组的不行了,不是还有现在高二的么,并且马上明年新高一的又来了呢?实在不行,就再等一年,再找下一年新高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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