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后来，寝室的宿管老师和你们的值班老师也都上楼去制止打架了呗？”
“是啊。”冯唐璜点点头说到。
“但是既然有老师出面了，为啥还要报警呢？”邢副校长说完之后，她和袁建丽一齐把目光甩到我的身上。呵呵，到底还是绕到这问题上了。
“这个……昨天吧，是这么回事……咳咳……”冯唐璜依旧说着，但是嘴上开始吱吱唔唔起来。
我放下茶杯，然后目视前方，打断了冯唐璜的口吃说道：“二位老师，昨晚这报警电话是我打的。在昨天那情况下，我认为……”
“你等会儿，”袁建丽终于说话了，“报警电话是你打的？”
“对，有什么问题么袁主任？”我抬头，迎着袁建丽的目光看去。
“你把你手机交出来。学校不让带手机上学你不知道么？”袁建丽坐在皮椅上，直接冲着我伸出了左手。
“哈哈，袁主任，您又要没收东西么？对，我是带了手机了，但是现在我没带在身上。我放哪了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根据昨天的状况，这玩意关键时候能保命。再说了，今天我可听说邢副校长找我和冯唐璜来，是问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的。这是副校长办公室，不是高一德育处吧？我没走错屋子吧？您要是想没收我的东西，等出了门您可以去我寝室或者我国际班楼教室去搜。但是我带不带手机，跟昨晚上打架没啥关系吧？我记得我同学还有一个MP3还在您手里，您还没还回去呢？”看着袁建丽的那张脸，我咬着后牙槽说着话。
“诶！你这学生什么意思？什么叫跟昨晚上没关系？你带手机了就是违反校规知道不？你们国际班的学生先违反的校规还有理说别人不对了呗？”袁建丽坐在皮椅上，提高了嗓子的调门，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还未待我回击，邢副校长先伸出手，拍了拍袁建丽的肩膀，“行了行了。咱们先不谈带不带手机上学的事情，咱们先说正题：这学生，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报警呢？”
“理由很简单啊。在昨天那种情况下，我认为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制止的地步。当时我们这边将近六十人已经有差不多一半人受了伤，而对方至少有将近一百来人把我们的走廊围的水泄不通，并且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管制器械刀具、或者带着钉子的木棒、椅子腿等。当时就算有三个老师制止，面对那么些人也肯定是招架不住，再说了，他们作为老师，肯定不能跟学生动手，并且里面的那个宿管老师严大爷，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倘若他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谁负责？学校？普通班和国际部全体？还是某几个人？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已才报了警。”
“嗯，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邢副校长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学生之间的打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而且说到底，你们的矛盾也好、打架也好，都是学校内部的能够自己解决的事务，不需要被外界所知道。你倒是很有想法，昨天直接拨打了110，让人家公安干警在咱们学校里忙活了一个上午，我看最后也没有调查出来什么结果嘛！”邢副校长说完之后，轻松地笑了笑。
紧接着，袁建丽便说道：“可不是么？国际班的孩子一个个的都那样，从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要我说，你们昨天再给你们杨群老师和刘鸿声老师一点时间，事情就算解决了。再说，我估计别的班级的班主任也能上楼去啊！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没脑子！”
你说我想一出是一出也好、说我没脑子也好，然而昨天的事实证明，高一普通班十四个班的班主任没有一个值班的，完全处于管理真空状态。就连最后警灯在寝室外面闪的时候，还是各楼层的宿管老大爷一点一点把他们撵下去的。
“……呵呵，二位老师昨天没有亲临现场，怎么能够知道我们之间的冲突实际上不严重？昨天打起来的时候，可是对方七八个人手里拿着东西打我们一个人，我想谁看见谁都会害怕。而且据我所知，昨天大部分的班主任老师可都早早地去了总校那边，怕是二位老师你们也跟着去了。去总校干什么，作为一个学生我真的不知道，然而没有我昨天那一通报警电话，如果出了不可收拾的状况，到时候怎么办？”
我这一段话说得邢副校长的脸上开始变了色，袁建丽的脸上早就红一块白一块的，特像春晚名菜“群英荟萃”。袁建丽张口说道：“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状况？你们国际班的学生就是愿意骇人听闻！我告诉你，有状况也是你们这帮学生弄出来的，有我们这些校领导在，同恩分校永远就不会出状况！”
这句话让我印象着实深刻。后来在我对其他事情一一观察的时候，发现学校的这些所谓的校级和处级领导们，对学生事务的态度都是这样的：你们就是一群小屁孩，你们就会无端生事，但是你们最后最后，也闹不出来什么名堂来。——就是因为有这种态度，我想，因此才会在2009年夏天的时候，在学校里酿成那出血案。
接着袁建丽的话茬，邢副校长继续说道：“你说昨晚学校里老师不在，那你的意思是学校也失职了哈？戴同学，我明确的告诉你，学校的所有教职工一直都是认真负责的，尤其是在对待你们学生的方面上！昨天晚上大部分的老师是离开了校园，但是每个年级多多少少都有值班老师吧？寝室里还有宿管老师吧？而且学校的保安校卫队也依旧在执勤！我请你认清楚这一个事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学生之间的简单冲突，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而且你昨天晚上就那么贸然报警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是没有调查出什么事情，事情传播出去了，对学校在社会上的影响会怎样？你们有没有为学校着想过？”
“为学校着想？”我转过头看着邢副校长，“我们给学校交着学费，日常校园生活里能够遵守学生守则，不破坏学校的公共设施、花草树木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请问副校长大人，我们还要怎么为学校着想？为学校献出我们的生命，染红学校的冉冉升起的旗帜？”
邢副校长听罢，左手扶着前额，苦笑着摇摇头。袁建丽火冒三丈，大声说道：“你们这帮学生，就会血口喷人！永远不会体谅学校和老师的努力！要我看，你们国际班的学生，各个就是贱命！不收拾不知道深浅！就这样的，出去了以后能有什么发展？就这素质，还出什么国？以后出去了，被人打死了、客死他乡都活该！”
这一句话，弄得冯唐璜也瞪起了眼睛。刚刚在我和邢副校长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冯唐璜还在旁边用手拍着我的膝盖，还时不时地小声告诉我：“戴俊森，别这么说话”、“跟老师说话客气点”，结果袁建丽说完这句话以后，冯唐璜差点站了起来：“袁主任，您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什么叫我们都是‘贱命’，‘被人打死了都活该’。我觉得作为一个校领导老师，您不应该这么说话吧？咱们今天来是解决问题的，而且刚才戴俊森说的也都是实话，昨天老师们是出现的完了，而且昨天那种情况，说实在的发生什么咱们谁都说不好。今天咱们这是过来了，谁都没有大事儿；但是如果昨晚真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什么叫没有大事儿？昨天晚上已经有人被送到医院了你知道吗？”袁建丽说道，“……欸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学生现在被调查是重度烫伤，而且已经算是毁容了，这辈子算是搭进去了。你们国际班的正好，说吧，是集体给医药费呢，还是说出来是谁砸的水壶，让他管那孩子一辈子？”
冯唐璜提了提眼镜，然后说道：“是谁砸的水壶说实话，咱们大部分人都没看到，您要是这么说，袁主任我可以告诉您，咱们谁都不会认这个错。反正咱们国际班肯定也不能一起拿钱。他过来打咱们的，最后他受伤了，还让咱们赔钱？咱们也都不是没吃亏啊？对于这个事情，没有一点道理。让咱们赔钱，不可能。”
看来关键时刻，冯唐璜还是可以明白事儿的，昨天邹乐群砸水壶的时候，冯唐璜就站在邹乐群身前，可是无论怎样，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就着冯唐璜这个坡，我接着往上蹬：“而且昨晚寝室里的三个监控有一个是瞎的，另外两个对于发生斗殴的地方都是盲区，这是分局的干警调查后告诉我的。您要是觉得非要有人出来赔钱拿医药费，你们学校老师就查呗，一个一个查。我那两个兄弟在普通班一楼被人那成那样了，普通班可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赔钱的。”
我和冯唐璜两个人轮番出招之后，袁建丽终于不说话了。
这时候，邢副校长捂着自己的额头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学生也别说了，够了。我们要了解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我会跟学校按照你们说的这么汇报的，但我也不保证，学校最后会给你们什么样的决定。你们这些学生自己做的事情，到时候也得自己兜着。总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们不想在今天晚上再听到再看到。”
“邢副校长，您这话什么意思？”我站起身来，看着她的脸说道，“您这说的倒像是我们国际班的人一直在挑动事端一样。您说您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却一味的指责我们。我请您看清楚，我们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
“我不管哪一方欺负人，哪一方被欺负的，你们这帮学生的事情已经让我很头疼了知道吗？”一直故作和蔼可亲的邢副校长，终于也扯着她那能够吞下去篮球的那张嘴放大了嗓门说道：“总之，今天晚上，如果谁再跟谁打起来，我代表学校说一句，打死人了学校绝对不负责！”
打死人了不负责，这是一个学校领导该说的话？
冯唐璜也终于卸下了脸上的面具，板着脸说道：“行了，邢副校长、袁主任，我们知道了。我们也理解您的话了，打扰了。”然后拍拍我的后背，“戴俊森，咱们走。”
走出办公室的一刹那，邢副校长突然又冲着我们喊道：“你们刚才说理解了，理解啥了啊？你们到底能理解啥？”
冯唐璜收回脚步，从走廊里往办公室探着头，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话：
“您说的，打死了人，学校不负责——那今天如果有人过来找我们茬，我们就给他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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