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乐群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个普通班的人,顺手把暖壶砸到了那个人的脸上。只听“哗啦”一声,那个水壶的瓶胆在那个男生的脸上碰碎了。那人脸上还套着暖水壶的壳,瞬间倒下,然后被身后的人马上抬走。
这一幕激发了普通班的愤怒,一时间骂声四起,有人开始准备脱了拖鞋,光着脚踩在玻璃瓶胆上,俨然是一副以死相搏的意思。
这时候,第二个让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国际班的一群“虎逼”正准备光着脚踩上碎片打过来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全特么给我起开”的爆喝;
紧接着,从国际班众人的身后,突然飞出一个插着东西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当他将要落地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是一瓶瓶口除插着面巾纸的一瓶医用酒精;
而且,那张面巾纸是被点燃的!
国际班的人趁着酒精瓶砸在地上的那一刻,要么连忙后退,要么赶快跑进寝室房间里。然后“咣”的一声,酒精摔碎在地上,接着一大团蓝色的火焰蔓延在走廊里,来不及的躲闪的人脚上、裤腿、和裸露的腿部肌肤上,都被飞溅上了被稀释的燃着的酒精火星,甚至是没来得及躲闪的国际班自家人也身上也被燎了一下。再痛骂了几声之后,只见走廊里众人连忙打滚,然后脱下外套开始在自己或者周围的人的裤腿上、鞋袜上开始猛扑。
这把火终于算是把国际班的男生和普通班的人彻底分开。“七狼八虎”的人撤到走廊尽头这边的时候,已经是灰头土脸的。熊新宇的头发被人抓成一团;马治的内裤被人刮了个豁口,里面的臀部上的肉也有红红的一道刀伤,不断地渗出血来;朱老总的白毛衣上面全是脚印,肩膀的匝线处也被人撕烂。好在刚才一直冲在前面的洪远天,除了胳膊和腿上有几处淤青,基本全无大碍。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倪鲲依旧是整整齐齐的一身黑色运动装,站在刚刚从吴胜云手里接过打火机的韩振方的身边,望着众人也就是双手抱胸,手里提着那跟双截棍。他这一身行头,要是摘了眼镜,倒是能演个纪念李小龙的雕像。
看着隔着那团火对面的普通班的人,全都围绕在蓝色火焰的旁边,每个人都相互搀扶着,看着他们脸上的五彩缤纷,我估计他们这帮人也没好过。已经是连续两轮攻势,国际班的男生们也没有像他们想得那样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正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三声大喝:
“闪开!全都给我闪开!该滚蛋的都滚蛋!”
然后从普通班的那边,自动绕出来一条路。
紧接着,就看见老杨和刘鸿声,还有平时看管寝室的大爷老严头三个人,不断地把普通班的学生拨开,来到了那团火的前面。走到火焰前,老严头抄起拿在手里的干粉灭火器,拔掉了栓子,然后提着黑色的喷管开始对着火苗喷射。
这时候,幽默的一幕发生了:刚刚还手里拿着砍刀、卡簧的人,包括国际班的兄弟们,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全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锋利器械开始在往衣服里藏,藏不住的,就往走廊的暖气片后面、或者是邻近的寝室的床上丢(因此这一战之后,国际班的男生寝室里倒是多了不少砍刀、卡簧和短匕)。所有人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老师一出现,学校的规定还是会发生作用的,而且实际上,持有管制刀具铁器,严格来说是一种犯罪。
那团蓝色的火苗被彻底熄灭,老杨和刘鸿声两个人不顾白色粉末蹭上黑色皮鞋和裤脚,直接站在洗浴间小走廊和504门口的夹角处。老杨转过身来,对老严头耳语了几句,然后对着我和萧老大说道:“戴俊森、萧全,你俩赶紧让你们国际班的都先去501、502、503寝室里面待一会儿。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俩处理。”
“杨老师,就这么就算了?”熊新宇大喝道,“你特么让那帮逼过来,不服咱再打!”
萧全拍了一下熊新宇的后脑勺,说道:“你拉倒吧,老师都发话了,你就别特么添乱了。”
接着,全国际班的男生一共六十来人,全都陆陆续续地走进三个寝室间。
走进最里面的501寝室间,所有人第一件事是开始往那个寝室间里的衣柜里或者阳台上,扔掉手里的钢管和伸缩棍等东西,倘若等一下普通班的那帮人真撤走了,被宿管和老师们看到的确容易节外生枝;
第二件事,是全都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老八啊,在哪呢?有空到七星山这边来么?”
“喂,带人,带东西,来我学校一趟……”
“……别喝酒了!快点儿的,你弟弟我被人打了!”
看着这帮正在“吹哨子”的人,我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如果他们在打电话,纠集在社会上混的朋友到学校来,那保不齐普通班的也会这么做;这样一来,搞不好能变成群体性事件,到时候谁也不能保证这样下去,这一架会打上多少天,而到时候也说不定能闹出来几条人命。
我赶紧走到萧全身边,对着萧全说道:“老大,你能不能让兄弟们别打电话了?”
“干啥啊?”萧全本来没有管他们“吹哨子”的意思,但是看我这么郑重地对他说这样一句话,整个人也懵了。
正在打电话的一屋子人也都蒙了:“戴俊森你要干啥啊?”
“哥几个,听我的,先把电话撂了。”
“七狼八虎”等人面面相觑,然后想了想,都挂了电话。
“等待会儿我再给你打。”
“等我短信。”
“你先过来吧,在校门外面等会儿。”
当所有人都放下电话之后,开始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拿起了手机。
我只按下了三个号码:
“喂,请问是110么?我要报案……”
没错,我就是要报警。
从我跟110接线员开始通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因为屋子里的这些人也都参与了打架,尽管自己身上也有不同程度上的伤,而且屋子里这些人手里,都有管制刀具铁器。并且更重要的是,504的门梁的地方还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所以当我报案的时候,一群人开始试图从我的手里抢我的手机,而我一个转身跑进了阳台,然后一个反手便将阳台门反锁上,然后继续跟着110接线员叙述着情况。
“好的,请你不要着急。告诉你的同学们赶快找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我们的民警会尽快赶到你们学校。”
“谢谢警察同志,我还想问一下你们大致最快多久能到这里?”
“从新荃湾街道派出所和七星山新区分局同时出警的话,最快也要15分钟。”
“好的警察同志,我请求能你们尽量快点,因为对方手里大部分都有管制刀具;15分钟以后,谁也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状况。”
打完报警电话以后,我从阳台里走了出来。
屋子里的人大部分围在我的身边,开始七嘴八舌地冲着我喊叫着,看我的眼神不亚于看着外面那群普通班的杂碎;但是眼看公安干警要赶到这里,他们也一时间不敢那我怎么样。
萧全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对不起了各位,你们相信外面那俩老师再加上一个看寝室的老大爷,能把这帮孙子撵回去么?”
众人安静了下来。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们从市区内叫来的朋友,能比从新荃湾派出所来的快。”
众人不作声了。
萧全躺在床上,看看我,又看看众人:“赶紧的吧,把手里东西该收拾的收拾,该藏的藏。手脚都干净一点。”
刘林峰和文子强连忙推门出去通知另外两个房间里的人,接着所有人都把手上的东西拿了下来,连忙找房间里的抹布、窗帘、枕巾、床单等东西,然后沾了热水,在手柄的地方仔细地来回擦拭着,然后连忙把东西藏到行李箱或者衣帽箱里。
就在所有人即将整理清净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呼天唤地的声音,三个寝室里面的一共六十来人同时打开了房间门看个究竟。
只见两个走廊口,老杨、小刘和老严头分别打开双臂,站在走廊夹角的位置上,试图以他们三人之力拦住两边加起来一共将近一百来人,阻挡他们闯进我们仅剩的走廊尽头这一点领地,也有别的楼层的宿管老师不断地来到五楼,开始阻止普通班的人动手,并且强行拽走了十几个。
在这时候,竟然有人跳起来,去抓老杨的毛衫领子和头发,而且刘鸿声的眼镜也被人一巴掌打了下来,摔在地上被人踩碎。我听见对方的人群里,分明有人这样喊道:
“看在你们几个是老师的份上,我们不想为难你们!要走还来得及!”
呵呵,他们把老师当作什么?敢情老杨、小刘和老严头过来是充当休战打扫战场的么?
而三个老师依然咬着牙,竭尽全力与对方对峙着、拥挤着。
小刘的帽子也被打掉了,脸上已经挨了好几巴掌,但是他仍然咬着牙,对着那些普通班的杂毛们说道:“休想!你们别想着欺负我学生!”
这下子,国际班的男生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了,整个走廊里都充满了爆喝。
“卧槽你们全家啊!都敢动手打老师!这特么的是什么世道!”
“欺人太甚!”
“我草你吗逼的!普通班的你们过来!今天不打残废你们几个,我特么跟你们姓!”
熊新宇、马治、朱老总、胡司令、刘林峰和文子强,直接俯下身子绕过了三个老师,然后从人群里随便抓过一个脑袋,对着脸上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而已经没了眼镜的刘鸿声和头发都已经散乱的老杨,仍然在阻止的这几个人的行为,仍然在劝着架。
而与此同时,校园外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警笛的声音……
以前我觉得这声音很吵很烦,今天听起来,这种急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十分悦耳。
终于,一切该结束了。
将近60多年前,在12月9日这一天,也是在我国北方的这片土地上,有抗联在哈尔滨等地的白山黑水间以雪水充饥,在被称为“新京”的长春不断地有因为游行和张贴标语而被逮捕甚至被枪杀的学生,在南满最发达的工业城市奉天有着不断冒着生命危险分别往南京、陕北、莫斯科传递情报的谍报先烈,在热河有一些大字不识一个、却自发地组织起来,使用着最简单的农具、工具和火器的农民,在北平和天津,有怀着满腔热血走上街头罢课、罢工、罢市的师生、工人和工头、商人。当初为的是拧成一股绳,对抗外来侵略的日本军阀,为的是给子孙后代换取和平。
而在将近60多年后,在这片土地上,两群年轻人,因为简单的好勇斗狠,逐渐转变成持械斗殴,以拳脚刀棍相对,也是在12月9日这一天。
今夜,无法止战,即全部有罪;
但是对不起,先烈们,至少我们,是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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