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候鸟（1 / 1）

克拉斯不喜欢没有星星的夜晚，但是卡玛拉喜欢；卡玛拉不喜欢下雨，克拉斯喜欢。于是每到没有星星的夜晚，卡玛拉就给克拉斯唱歌；每到下雨的时候，克拉斯就给卡玛拉讲故事。

克拉斯讲到未来的城市，卡玛拉躺在克拉斯的怀里描述小时候梦见的城市，“不，它不是你书上讲的那种样子……”克拉斯仔细地听着，最后说，“是的，很美的地方。”从那一天起，他陷入了沉思，虽然以前也经常这样，但是那一次尤其严重。卡玛拉预感到，她再也留不住他了。

有一天，克拉斯烧掉了自己所有的书。

“我要去构建属于自己的哲学，就像你描绘自己的城市一样！”克拉斯微笑着说，“我要继续远行，用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卡玛拉只有微笑着点头，像芦苇在秋风中告别注定远行的侯鸟。

“如果，我是说如果，”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卡玛拉一边擦着桌子一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们有了孩子，你会给他取什么名字呢？”

“你有孩子了？”

“不，当然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我们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孩子，是吧？”

克拉斯孩子似的笑了，“当然！我一定会回来！嗯，让我想想……叫‘佐拉’吧，不管是男是女。在我的家乡，‘佐拉’是‘可爱的生命’的意思。”

卡玛拉浅浅地笑了。

“我半年——最多一年，一定回来！”

但是克拉斯去了很久。这期间，有一伙流氓打劫了酒馆，卡玛拉流产了，那个未出生的佐拉，连性别都来不及辨别就被埋进了大地。“他”——或是“她”闭着眼睛，一无所知地消失了。

卡玛拉开始失眠，她找了很多医生，每天要吃自己也稿不清有几种的安眠药。

北芒之山也开始荒芜，因为土地贫瘠，人们渐渐散向各地，剩下的只有卡玛拉、“绿光高原”和医生们留下的小山一样的安眠药。

静寂的、坟墓一样的山谷，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胸口的渴盼，卡玛拉在它们之间哭泣，然后等待。

几个月后，绿光高原。

商人卡恩看见一些风族人在分队搜寻着什么。他本来不想理睬的，但是考虑到说不定会有很棒一笔报酬也说不定——那些风族人不是富得流油吗？——于是笑眯眯地凑上去问自己是否能效劳。

一个年轻的风族人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告诉他他们在找一个叫克拉斯的人，据说这个人在绿光高原，如果卡恩有他的消息，他们当然不会亏待他。

卡恩哈哈大笑，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他正好认识这个人，正好喜欢这个人的老婆，正好知道真正的“绿光高原”其实只是一个小酒馆，正好想大赚一笔。

正好他恨他。

那天，下着大雪。

卡玛拉因为心情不好，服了比往常多一倍的安眠药，沉沉地睡去了。

克拉斯从雪地上一步步艰难地蹒跚而来，知道踪迹的风族人几分钟之后就会赶到。

酒店的门已经插上了，这附近现在野兽比人多，严酷的冬天更容易让它们铤而走险。

克拉斯用虚弱的手臂拍打着大门，但是没有回应。他呼唤着卡玛拉的名字，但是声音没有传进她的意识。

不，不能说完全没有，有那么一丝飘进了她的梦，但她的大脑已经被安眠药控制了，完全没有苏醒的力量。

风族人看见了克拉斯。

克拉斯拍打着门。

卡玛拉沉沉地睡着，在梦中拥抱着他。

雪无边无际地飘下……

克拉斯被风族人拖走了。

卡玛拉仍在沉睡。

雪仍在下。

“卡玛拉！”克拉斯最后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卡玛拉惊醒了！尽管那声音已经无法现实地传进她的耳朵，但是她醒了，仿佛被命运狠狠抽了一鞭子，梦境哗啦一下像碎玻璃一样溅开。

“克拉斯，是你吗？”

卡玛拉急急忙忙地拉开门闩，把门用力地推开——

外面什么都没有。

白茫茫的雪地上，只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