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马路上蒸腾着热气,车辆已不如早高峰时那样一辆挨着一辆,但由于日头渐高,车与车之间还是弥漫着闷热,说不出的烦闷。
梁是非驱车赶往城西,车速不快,他一路上都在想一会见到董先生时的说辞。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出来见……这样的联系不上的客户了,上一次大概是一年前,那个客户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想抄底,结果把家产全抄进去了,然后那支股票停牌了……是的,停牌了,就是退市了,无止境的跌停,从四十多跌到两块,家产变成的一堆废纸,不,废纸都没有,只是不断跃动着的绿色数字。
那个客户妻离子散,还无可奈何,毕竟没有谁逼着他买房子、贷款和买股票,他开始也就是本着玩玩的心理,赚过一点之后就在公司的指导下买了那支股,然后就是跌到了一个历史低点,他认为现在可以入场抄底,于是就投了所有的闲钱,哪只这才是无底洞的开始……这支股票不断跳水,不断创下新低,他一次一次的补仓,从最初的想翻本,到最后的希望损失小一点,他焦虑了,却像个傻子似的不停补仓,并且同时还买了些其他的股票,刚好去年是大熊市,于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变卖成了股票,房子抵押给银行,用这钱继续投,然后某一天,那支股票的上市公司传出丑闻……就退市了。
梁是非至今仍记得他去敲门的时候,开门的那个人,本来是个不到四十的年轻人,照片上的他曾充满活力和激情,眼里跳动着精干的光,此刻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了,满地都是白纸散乱着,有废纸,有催债信,也有法院传票。梁是非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他斜眼瞟了一下门口电视柜,那里已经没有电视了,放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的男人温和的笑着,旁边是美丽的妻子牵着七八岁的小男孩,照片本身幸福洋溢,却衬得屋里的空气更加冰冷,白气从梁是非鼻中呼出,像一团雾,朦胧了他自己的视线。
所以梁是非自己是不碰股票的,连带着任何风投他都不做。这个东西就像赌博一样,一旦开始输,就是噩梦的开始,你会更加想翻本,直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老赌棍经常会告诫新人,不赌为赢。可实际上没有人听。
梁是非摇摇头,驱散自己脑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不知道为啥他心里有一丝隐约的担忧。他看了看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有些血丝,不像早上睡醒起来那般精神了。
又不是没应对过,怕啥。
梁是非想了想,继续驱动别克,在绿灯变红的瞬间冲过了十字路口。
知了在机械的叫着,月亮坊小区里绿化做的不错,放眼望去,楼房都不高,但大片大片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楼房间间距很大,种满了树,这个植被密度在城市里简直就是森林一般了。
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追求生活品质的,所以房子卖的老贵,梁是非也想住这里,废话,谁早上一抬头看到大片大片的绿树,阳光从树叶缝隙间透到你脸上,会不高兴?安逸的不得了好嘛?可是这里的放房价的吓人,普通的一百五十平的户型,价格却几乎赶上三百平的欧式别墅。
而梁是非要找的客户董先生,就在这个小区的七栋三楼一号。董先生的资料不多,似乎是年轻有为的某公司高管,不过要想在这里买个房,肯定也是花了不少代价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股票那么投入呢?明明有更稳定的工作。梁是非不是很懂。
梁是非在门口稍作停留,给保安登记了他的车,这才开进来。这里果然不愧是城市中心的绿洲,放眼望去全是绿色,淡黄色的房子却显得有些稀疏。因为是烈日当空,所以没有什么行人,连保安都是百无聊赖的瘫在保安亭的椅子上,梁是非只听见知了声,跟蝉不大一样,蝉的叫声更响亮,听起来会让人心烦意乱,而知了却更适合城市的盛夏,梁是非不自觉就想起了一首老歌,叫《宁夏》,梁是非年轻的时候还挺喜欢的。
听着知了的叫声似乎比较容易睡着。梁是非想。
梁是非在路边停了车,这里没有给外来车辆准备停车场,但好在小区路面很宽,夹道的大树茂盛的树冠几乎将路面覆盖,阳光透下来在路上投出斑斑的光点。真是大手笔啊,移栽了这么多大树。梁是非不禁有些羡慕这里的住户。
梁是非走上三楼,这里的楼梯设计的比较宽,大约是普通居民楼楼梯宽度的一倍了,这样搬家具什么的就比较方便,不得不说这小区处处都透着贵气,完全不在意空间的利用率,只是按照人们最舒适最向往的住宅来设计,却又不是独栋的别墅,真正低调奢华。
梁是非站在董先生家门口,不知为何他心跳很快。
梁是非举起手按下门铃。
“叮咚——”
猛地,梁是非像触电了一样的抽回手,他刚才按下门铃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意识仿佛都沉入了另一个世界,就是早上在办公室做的那个噩梦,冰冷,黑暗,无助,内心的恐惧被不清晰的意识放大了无数倍,就这么按门铃的一瞬间,梁是非失神了一刹那,他心头的不详预感越发强烈,几乎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精神,他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紧张和不安,就像……昨晚上差点被堕天使袭杀所感受到的死神的镰刀一样,架在他脖子上。
梁是非站在门口僵住了,他等了很久,没人来开门,但他心头的不安挥之不去。
怎么回事?不在家?
梁是非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掏出手机再打了个电话。
没有意外的还是关机。
梁是非惺惺的下楼来,坐回车里,他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上班,反正都申请出差了,干脆晚点再回去。梁是非缓缓的发动别克,他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他驱车在小区的路上慢慢的开着,像散步一样,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他平静的不少,看着满眼的浓绿,梁是非心里舒服了许多。
或许是外出了,等一会儿吧,然后去问问保安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董先生的消息。梁是非想着。
绕过七栋,后面的路豁然开朗,这里居然还有个喷泉广场,不过依旧没什么人,广场中心有个圆形的大水池,水池中央有个女人扛着罐子的石膏雕塑,清冽的水从罐子里汨汨的涌出来,水花潵在水池里,激起水雾,在阳光的映照下浮动着彩虹样的光晕。
这里的生活太闲适了,简直有种脱离尘世的感觉。梁是非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又怎么会愿意脱离尘世呢?
梁是非开着车慢慢围着喷泉广场绕了一圈,打算循着来时的路开回去,突然,他一抬头,看到眼前的这栋建筑,本是董先生所住的七栋,之前因为是开过来,所以看不到这栋楼背后的情况,这会掉头返回,就可以看到这栋楼的背面了。
背面的窗户应该都是客厅的落地窗和卧室,而梁是非看到,董先生所在的三楼一号,卧室的窗户毁坏了。而且是那种从里面撞烂的毁坏,董先生卧室的窗户很大,大约长宽都在一米五左右的方形,上面本来有玻璃和铁艺的雕花,而此刻玻璃全碎了,边框还镶了一些碎玻璃渣,上面的铁艺雕花全都扭曲着,往外放射状的扎了出来。
就像是里面有一头野兽,用巨力撞穿了笼子,笼子上的铁条一根根斥出来,狰狞可怖。
梁是非倒吸一口凉气。
这若是放在以前,可能梁是非就觉得是家里装修或者别的什么事,有东西不慎撞了窗户,而现在梁是非不这么想,他总会不自觉的把这些不自然的现象联想到那个真实世界。
会不会是……堕天使?或者类似堕天使的孙小楼那样的力量?
梁是非慎重的停了车,下车走了过去,楼下是草地,很整齐,也不深。梁是非蹲在正对窗下的草地里,摸索着,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果然,他在草地里摸到很多碎玻璃渣。他站起来四周看看,路边停放着一辆绿色的不起眼的垃圾车,手推的,像工地推砖的那种,而在垃圾推车七八米远的地上,横着一把扫把,这些梁是非在刚开过来的时候都是看不到的,此刻才展现在他面前。
梁是非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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