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岭长城非常陡峭,上山之前,导游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还特别交代要带好棉衣。可在这八月的天气里哪来的棉衣?何水清只能在山下租了一件军大衣,虽然有一股汗味,但是总比没有强。
汽车把他们拉到了登山的台阶前,告诉他们下午四点在这里坐车返回。陆小英和何水清手拉着手开始登山了,登山路全是台阶,并不费力,很多游客们都说导游在危言耸听,其实没有那么难。而他们在山下租的军大衣就成了累赘,只能由何水清绑在腰上,就像一个藏族人穿衣服那样下摆掉在屁股上。随着往上攀登,山风迅速变大,天气明显变冷。开始的时候出了汗,风吹着还是很舒服的,可是再往上爬到一半的时候,风已经非常大了,吹在身上就不是舒服的凉爽感觉了,变成了一种冰凉的感觉了。加上衣服都有点湿了,风吹来就很不舒服。他们站在烽火台看远处的风景,陆小英抱着胳膊看了何水清腰间的大衣,却没有说话。可是何水清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他自己还觉得热呢。
“猪头,我冷了!”陆小英气鼓鼓地对他说。
“哦!”何水清连忙把大衣取下来,给陆小英披上。等他把大衣从腰间取下来,原来被大衣捂着的衣服全都湿了,这时候被风一吹,他才觉得冷了。他连忙把大衣的一个下摆给自己围在腰上,抱着陆小英站在台阶上,又看着远处不太清晰的景色。天色阴沉,风景没有想象的那么美丽。
陆小英倚在何水清的怀里,却没看远处,她伏在他的身上,似乎在闻他的味道,一动不动。
继续登山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没有租大衣的,年龄比较大的游客就在这里往回走了。前面是一个非常陡峭的山坡,虽然还是台阶,可是回头往后看,自己的脚几乎就在后面人的头顶上了。
何水清让陆小英把大衣穿好了,拉着她的手往山顶爬去。坡度真的很大,每登一级都很吃力。爬着爬着,陆小英忽然就害怕了,她开始发抖,不敢动了。何水清就告诉她不要往下看,看着前面,看着他,跟着他只管往上爬。陆小英的汗从脸上流下来,她都不敢抬手擦一下,何水清就用随身带的毛巾给她擦了,然后抱着她休息一会儿,再三叮嘱不要看远处。这时候陆小英大汗淋漓,她要把大衣脱了,何水清坚决不同意,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穿上的衣服就不能脱掉,否则准会感冒的。
他们俩又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登到了长城的最高峰。看见峰顶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后到长城非好汉”,字还是建国伟人伟大舵手写的呢。何水清回头对陆小英笑着说:“我们现在都是好汉!”
长城顶上有人在石碑前照相,还用打印机马上就打印出来。陆小英抱着何水清的脖子要在石碑前照相!可就在那个师傅按快门的时候,她忽然亲了一口何水清。照片就定格在她在“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碑前亲何水清的那一刻!
照片上何水清似乎没反应过来,还在惊愕,而陆小英满脸笑容,甜蜜非常。何水清掏了十块钱买了照片,非常小心的把照片装进随身的包里。陆小英想了一下,又把照片从何水清的包里掏出来放进自己的小包里,照片大小正好放进去。一边放照片还一边嘀咕着说要小心保存不能把照片弄坏了!
山顶风很大,真的很冷,他们挤在一个军大衣里面,只是歇了半小时就下山了,而且阴天的远山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陆小英在下山的时候几乎不能往下看,只能面对山坡,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倒退,何水清就拉着她的衣服以防万一。千难万险地下了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距离返回没有多少时间了。
何水清和陆小英在第二天准备去香山看红叶,可是问了酒店的服务台,才知道这个时候没有去看红叶的旅游专线,因为香山红叶要在九月底才有,现在去只是普通的游山玩水。要想在这个时候去香山就要自己坐公共汽车,或者租车了,结果两个人意兴阑珊地离开了长城。
北京天安门是何水清非常想去看的地方,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陆小英对这个地方却没有多大兴趣。在他们第三次更换住宿的时候,何水清坚决要住在前门附近,并且继续选择住在民宿小旅店里面。何水清兴致很高地和陆小英去吃了北京烤鸭,可是陆小英似乎对这个食物也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吃了几口,就由何水清全权代表了。吃完了烤鸭,何水清又坚持要去天安门广场看看夜景。陆小英拗不过他,就陪着去了。结果广场上黑黢黢的,没有几个人,因为广场太大了,虽然四周有灯,可广场上还是黑乎乎的。再加上不是什么大日子,广场中央的英雄纪念碑也没有灯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很高的白色柱子立在那里。
何水清跟着陆小英有点失望地回到宿舍,洗澡后两人就那么随便地躺着说些闲话,可是陆小英的手却悄悄地挑逗何水清,结果何水清这堆柴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把她烤的外焦里嫩才罢休。可是这一晚陆小英似乎有点奇怪,一晚上,她把何水清折腾了三次,让何水清都有点吃不消了。
第二天上午,何水清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没看见陆小英,他就躺在床上等。可是等了半小时后,还没见她回来,就起床洗脸刷牙,收拾停当。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才看见陆小英提着煎饼果子和豆浆回来了。
何水清和她吃了早点,盘算要去哪里玩。这几天连续奔波,他们都有点累了。陆小英就提议在附近的商场转转,顺便买点东西,然后放松休息一天。
这个提议何水清非常满意。他们去了著名的西单商场,陆小英带着他去了男装柜台,并且看上了几件T恤衫,又给他买了两条裤子,那些品牌都是他没听过的。何水清在试衣间里换上了这一身行头,自己都感觉不一样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当他穿着新衣走到陆小面前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小英眼中的欣喜。可是这几件衣服总共八百多块,就让何水清觉得肉疼了。他正想说不买了,陆小英已经把钱给了收银员,只好提着袋子跟在她的后面到了商场另外一个地方。
他们在商场里往前走的时候,何水清忽然看见一条裙子。中间是一朵大大的莲花,最下边是绿色向上渐渐过渡成白色,远看就像是一朵水莲花在随风摇摆。他拉着她的手,走过去,要她试这件裙子。陆小英听话地去了试衣间,等她从试衣间里出来,何水清觉得这件裙子这才真正展现出它的魅力,裙子简直就是专为陆小英订制的一样。她的长发披泻在肩头,正好飘在莲花的上空,她摇曳的身姿,恰好诠释了风吹莲叶荷花点头的境界。何水清打算不让她再换下这件裙子了,直接就穿着离开。直到陆小英小声说衣服要回去洗洗才能穿,他才不再坚持。裙子三百三十块钱,何水清兴高采烈地去付了款。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有面的事情,他甚至已经在想象这件裙子穿在她身上的妩媚身姿。
在皮鞋专柜,他们发生了分歧。何水清不要买两百块的皮鞋,可是陆小英一定要给他买。何水清的观点是,他工作的地方是农村都是土路,到处都是土,再好的皮鞋也糟蹋了。可是陆小英的观点是,他可以有一双好皮鞋,在参加活动的时候穿,比如去参加他妹妹的婚礼的时候穿。最后何水清拗不过陆小英,终于答应买了,但他打算要自己掏钱。可结果却是他在陆小英要吃人的目光中悄悄退后了。
晚上,两人在整理买来的东西。陆小英把新买的裙子穿起来,在旅店的房间里给何水清看。她故意没穿内衣,还在地上转圈,风光大泄,结果又被何水清按捺不住地蹂躏一番。激情过后,陆小英穿着何水清的大汗衫,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叠整齐了放在他的大包。又把那件已经皱皱巴巴的裙子小心地叠整齐放在自己的包里。在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了以后,躺在何水清身边说,“明天我们走吧!”
“好啊,我也觉得玩够了,还有正事要办呢!”何水清说。
“那我们明天晚上出发,好吗?”她有点情绪低落。
“我们明天再去给你爸妈买点东西,毕竟我们来了一趟北京,顺便给他们买点东西带去,他们应该会高兴的。”
“不买了,我们去了再看着买,要是买了不合适,不是麻烦了!”陆小英趴在他的身上,小声说。
“那也行啊,这个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说着话,何水清又感觉到陆小英在挑逗他,就看着她笑着说,“媳妇,你这是找打啊?”
“哼!就怕你没本事!”
何水清是在早上十点半才醒来的,陆小英还是不在,他就赖在床上等她。等到十一点半了,他才起来,洗脸刷牙,走出门,想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正要出门,却发现放在地上的包,少了一个。地上只有他的大包,随身的小包就放在大包上面。而陆小英的背包,连同她的随身小包都不见了。他连忙提起来自己的包,放在桌上。马上就看见,有一封信夹在大包的封口处。
他拉开包,打开信封,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猪头,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会给你写信的。”落款是“英子”。
何水清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服务员来问他们要不要退房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
他失魂落魄地说还要住,就让那个服务员走了。在这一刻,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小英所有奇怪行为的意义,她根本就没告诉自己家住在哪里,她也没告诉自己要去哪里,她就这么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她为什么要这样?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来,为什么去,都不知道。就连她是谁?他也不知道了。
何水清没有动包里的东西,他害怕把那些东西弄乱了,他也害怕那里面还有什么让他伤心欲绝的东西。他坐在床上,他想着她这几天的奇怪的行为,她给自己买东西,她不断地要和自己做爱,她去四合院,她去八达岭,都是在完成自己的心愿。她曾说她从来没说过要去看父母,她也从来没答应过要回家。她的这一次出行完全就是何水清全家人逼出来的,也许家里人不逼她,他不逼她,她可能就不会出来了,也就不会这么悄悄地离开了。
何水清一天没吃一口,没喝一口,他不觉得饿,不觉得渴。在傍晚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渐渐清醒了,他决定要去查清楚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是教育局分来的老师,尽管她说是招聘的,可是教育局不会招聘一个没有根底的老师。如果教育局是接受省教委的分配,那省教委就应该知道她来自何方。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把她找回来,一定能!
他背着包,去买火车票了,他要回去。他一刻都不能等了,他恨不得马上就回去,他要查清楚!
回去清水县城最早的火车是半夜十二点发车的过路车,他想都没想就掏钱买票了。在他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信封在小包里,鼓鼓涨涨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最少有一万块钱,这是他见过的最多的钱,可是他看着钱眼泪却流下来了。他似乎觉得这一次真的把英子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坐在候车室,傻傻地坐着。旁边是一个父亲给孩子喂泡面,泡面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孔,让他的肠胃咕噜了一下。他去商店里买了四碗泡面,让商店里的人帮他泡了一碗。他吸溜吸溜地吃完了泡面,还不够,他又买了一包面包,就着泡面的汤,吃了下去。
何水清到了县城的时候,是凌晨一点。他坐在候车室一直到天亮,他紧紧地抱着大包,那里有他的一切,有他的一切记忆,也有关于她的一切记忆。
他在早上上班的第一分钟就到了清水县教育局。他不知道应该问谁,怎么问。他就直接去找局长,可是局长还没来,他就等!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局长来了,他却没有能见面。在他把要查询的事情讲了一遍后,局长办公室的那位女干事很同情的告诉他要去师资科问问。他就到了师资科,师资科的副科长却说这些信息是秘密,不能对外公开查询。何水清什么都没说,就坐在副科长的对面,他没有把肩上的大包放下,还斜挎着小包,就这么坐在副科长的对面。半小时后,副科长无奈地拿来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翻了很久告诉他,陆小英是由省教委分配下来的,要想查询她的资料,这里不行。这里也没有她的档案,他们也一直在催,可是一直没有收到。
何水清又坐在去省城的长途汽车上,他真的累了。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他困极了,就抱着大包,打了个盹。在夏天闷热的车厢里,他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的大包却被割了一个口子,包里的东西都被掏出来扔在旁边的座位上。他惊叫一声,把那些东西连忙塞进大包,他一边塞进去,一边流泪,他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要塞进去,他觉得陆小英就在这里,他要把她放进大包里,再也不要她出来,再也不要失去她。他的眼泪一开始流,就收不住了,他把很多眼泪和陆小英给他买的东西一起塞进包里,他没有擦眼泪,只是默默地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塞到那个开了大口子的包里面。坐在后面的一位大姐,默默地递过来一卷手纸,何水清却没有看见,那位大姐把纸递了很久终于又收回去了。何水清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把大包的破口向上抱在怀里,他紧紧地抱着那个大包,他的眼泪依旧没有停止,无声地流下来,流到下巴上,滴答滴答的掉在他的衣服上,包上。
他哭累了,又睡着了。在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到了省城。时间已经是傍晚,他想直接去省教委,可是还没走出多远,路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人们已经下班了。
何水清抱着大包走在大街上,他的胡子在四天时间里已经很长了,加上头发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他像一个疯子一样走在省城夜色朦胧的大街上。他知道这条大街,这里距离他所上的大学并不遥远,他曾经拉着女朋友的手在这条大街上走了一夜。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一切都飞走了。他走到了一处街边卖小吃的地方,他吃了一碗凉面,觉得不够,又吃了一碗。卖面的大娘看着他,坚决只收他一碗面的钱。何水清吃了一点面,在晚风吹拂下,他慢慢清醒过来。他走进一家新开的很大的商场,他买了一个新包。就在商场里的椅子上,他把原来包里的东西小心地整理到新包里面。可是他一边整理一边又开始流泪,引得商场里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何水清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他觉得要鼓起精神来,他要把英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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