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领兵十万,饮马长江,对南京城形成包围之势,却并不进攻,只是不断地对朱高煦进行劝降。当初,朱高煦等人一进入南京,就积极联络地方归附势力,足有十万之众,如此一来,汉王的反意更坚,不再顾虑,举起反旗。当年成祖一万人起兵,轻易就夺得皇位,现自己的兵力十倍于成祖,何愁大事不成?他一想起自己当年的神勇,立时豪气万丈,浑不觉已老矣。
谁知,旗帜一举,并无更多的臣民拥护。相反,以前效忠于他的臣子与一部分部下倒戈相向,极力在新帝面前捞功。南京城已然成了座空城,还未开战,失败已成定局。二十余年来的皇帝梦最终是一场空,他狂笑数声:“为什么,为什么?”声音传出很远。一直陪伴他的一批部下誓死效忠于他,这让他感到欣慰不已。雷震、石晋等追随他近三十年,见他们的主子如今落得如此凄惨境地,不禁暗自垂泪。朱瞻圻的心思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说有些得意吧,又似乎很难过。这些年的长期相处,朱高煦对他的信任及倚重,这些怎么能让他一点回馈的感情都没有呢?他看着汉王那颓败的神情,有种英雄末路之感。
一名军士又一次递来了新皇帝的招降书,言词恳切,大意是:二皇叔乃成祖之亲骨肉,与先帝一母同胞,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只须递上投降书,献城,则不予治罪,仍保留封号、俸禄。汉王怒道:“回去告诉朱瞻基小儿,有种的便与本王决一死战,要本王向他下跪乞降,休想!”来使慌忙退出,朱高煦那怨毒的眼神都足以杀人。朱瞻圻向姚广乔使了个眼色,姚广乔便明白,他是要自己向汉王说出昨日他们商讨的逃脱大计,苦于汉王怒气冲天,不敢靠近,长时间死一般的沉寂后,姚广乔轻步走到汉王身边,对他耳语一番。朱高煦听后,眉头一皱,心想虽不是什么好法子,但只要不面对朱瞻基那副成者为王的姿态,什么都行,也就答应了,当即吩咐下去。
赵政与方玉妍来到军营,朱瞻基大喜,设宴为他们洗尘,与众将同乐。首次御驾亲征,得到百姓的拥护,令他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凡经人居住处,每逢百姓对他高呼万岁,都使他全身为之撼动。君临天下,至高无上,决定千百万人的命运,皇帝的魔力如此之大,这也难怪上千年来,如此多的人篡夺皇位了。篡位成了理所当然,至少在他的眼中是这样的。他深感作为皇上,被人尊崇的伟大,作为一个平常的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创造多少成果才会被肯定、被称颂,青史留名?可他呢,可以一事无成,可以昏庸无道,却照样能被奉若神明般,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载入史册。何以有这样的不同,就因他生在帝王之家,是帝国王朝的继承者。既然帝王之家被奉为最尊贵之家,又岂能自相残杀,留下口舌,为天下所笑?是以,他耐心等降,决不攻城,对汉王府人全部宽宥,甚至可以抹去他们的背叛之名。酒过三巡,赵宗显拱手道:“陛下,如今三军将士,十万之众,皆驻扎于此,每天粮草所需,消耗巨大……”
朱瞻基尽量显出他的威严道:“赵卿家,你是要朕退兵,还是要朕速攻城?”
赵宗显摇头道:“陛下,三万将士足以困住南京城。”
朱瞻基起身厉声道:“当初朕亲点十万大军,尔等怎么不说?”
王铖道:“皇上,起初造反者亦有十万之众,现在形势不一样,诸多隐患已自行消散,自是用不着这多将士。”
朱瞻基一想也对,他自负诗词书画不亚于宋徽宗,在政治上,更是要做一代英主:“传令下去,七万大军速秘密撤回原驻地,三万将士继续留守。”众人皆下拜,高呼万岁。
这日,朱瞻基单独约方玉妍、程小晴、赵政三人出外守猎。当朱瞻基与两名护卫GO到河边时,赵政、程小晴、方玉妍三人早已在那等候。他笑着迎上去:“你们来得真早!”
赵政道:“皇上相邀草民等一起守猎,草民等已觉荣光,哪能让皇上在此恭候?”
“臭小子,你怎么无缘无故出口挖苦老朋友?”朱瞻基故作受委屈样。
程小晴煞有介事道:“皇上,你那晚可威严了,要是与我们几个不知轻重的平民百姓玩恼了,也发起威来,叫咱等怎生应付是好?”
朱瞻基想起昨日的故作姿态,不知有多少人吓得心惊肉跳,他多少有些得意:“绕了半天,是为这个呀,放心,我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你们面前发威的。”
“这可说不准呀,皇上,什么事都没有绝对的。”赵政回道。
见他们笑逐颜开,朱瞻基续道:“要说啦,我让你们出入皇宫自由就是想你们能随时进宫陪我玩,可你们呢,三人一帮,结成一体,将我一个人撇得远远的,当真好意思!”说这话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方玉妍的笑容有些僵硬。
程小晴道:“皇上你堂堂一国之君,心怀天下,怎么能这样小家子气,与我们计较这个?!”
“好啦,说不过你们,真是要气死我呢!你别得意太早,小晴,你答应过我的三个条件还没办呢!”朱瞻基道。
“那三个条件,我一直让你提,可你不提,时间长了,到时可别怪我办不到啊!”程小晴道,她也是这样想的,今后若自己的杀手身份暴露,成为了对立面,还怎么完成朱瞻基提的条件。
几人说笑间他们已进入树林深处。赵政之前嬉哈,见方玉妍一脸愁绪,双眉不展,并与她并马而行,居于后,也不说话,他猜想此次长白山之行,肯定是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要是不想说,他也不会问起,免得勾起她伤心。这时,一只野兔猛窜出来,程小晴一箭将之射倒,朱瞻基、赵政才回过神:我们是为打猎而来。
方玉妍见白兔在地上一阵挣扎,很快就一动不动。她下马将它抱起。兔子的身子软软的、热热的,箭头处的鲜红的血在白色绒毛的映衬下格外醒目。这还是一只初长成的兔子,它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因为有股它无法抵御的外力,而不得不失去生命,不得不离开它还眷恋着的世界,离开它的亲人,但这又是它自身所无法掌控的且必须被迫接受的。纵使对世间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的不甘心,也只能接受命运无情地安排。兔毛上有了水珠,那是方玉妍无声的泪。
程小晴见方玉妍如此,很过意不去,连声道歉,赵政拍拍她的肩,以示不关她的事。朱瞻基对方玉妍此举大为不解,看看赵政与程小晴,他们也只是摇头。方玉妍越想越伤心,仿佛手中托着的就是朱瞻至,他在离去之前一定有许多的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却因自己的疏忽大意,使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她抱着白兔,朝前方走去。三人望着她的背影,半晌不语,赵政的欢笑被一种莫名的沉重所取代。过了许久,方玉妍才从密林中走出,见他们三人在原地兀自瞧着自己,迷惑不解中藏着担忧。方玉妍回想自己这段时日的行径,尽管竭力隐藏,但还是处处透露着哀伤,怎么能令他们总为自己担心呢?她忙迎上去,笑道:“你们久候了,都饿坏了吧。我抢了你们的猎物,不会见怪吧?”赵政这一月来,总算见到她会心地笑容了,也就放了心,爽朗道:“你也饿坏了吧,咱们快回吧,在这里怪冷的,容易受凉。”
“玉妍让皇上跟着受累了……”方玉妍道。
“玉妍,我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你怎么……”朱瞻基不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有一种东西纠住了他的心。很久以后,有一次偶尔提及此事,方玉妍问他们:“我将你们的猎物拿走了,你们怎么不再捕获,以致在那等着活受罪挨饿?”
赵政道:“你那时的神情,让我们觉得杀生是一种莫大的罪过,谁还敢啦,小晴因杀死了一只兔子还自责了好久呢!”
至傍晚,四人回到军营,朱瞻基侍宦郑直道:“赵公子,你赏给我的猎物呢?”
赵政指指肚子,没答话。
“你全都吃进去了,一点也没给我留,太不够意思了!”郑直打量着赵政的肚子道。
方玉妍笑道:“郑公公,政儿是指肚子饿了,劳烦公公去为我们备些吃的来,至于猎物嘛,下次双倍送你。”
郑直张大嘴:“赵政,你也太……”他的话因程小晴指了指朱瞻基而止住,忙吩咐人速备酒菜。方玉妍、朱瞻基、程小晴、赵政刚动筷子,就有人来报:“皇上,赵将军、王公公求见。”
朱瞻基边吃边道:“宣。”赵宗显、王钺进来后,赵政欲放下碗筷,对饥饿之极的人而言,面前满桌的饭菜的确是极大的诱惑,他可以忍受,但他不想去受这个活罪,于是对赵宗显瞪视的眼神视而不见,仍旧大吃大喝。方玉妍与程小晴更是随意、不顾礼节之人,自是照吃。朱瞻基狼吞虎咽道:“卿等有何事,奏来!”
王铖道:“启禀皇上,汉王已答应明日午时递上降表。”
朱瞻基大喜道:“当真,那好得很,明日朕亲自授降,王公公,这事交与你去布署。”赵宗显道:“皇上,以汉王的性子,又岂会轻易投降,其中定是有诈。”
“这也是不得不防?王公公,依你看呢?”朱瞻基道。
王钺道:“赵将军所言甚是,汉王身边不乏奇谋智士,想必已想出绝好的出逃之策,投降可能只是个幌子。”
朱瞻基听罢皱眉道:“看来这件事还很棘手,三军由两位爱卿调动,其余人等一切听从两位号令。速去布置战略对策,务必要活捉汉王等人。”
赵宗显与王钺两人领命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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