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随着马夫人走进屋去,见厅堂颇为窄小,中间放了张桌子,两旁四张椅子,便甚少余地了。一个老婢送上茶来。马夫人问起萧峰的姓名,阿朱信囗胡了一个。
马夫人问道:“白长老大驾光降,不知有休见教?”阿朱道天台山止观寺的智光老和尚突然圆寂。马夫人身子一颤,脸上变色,道:“这……这又是乔峰干的好事?”
阿朱道:“我亲到止观寺中查勘,没得到什麽结果,但想十之八九,定是乔峰这厮干的好事,料来这厮下一步多半要来跟弟妹为难,因此急忙赶来,劝弟妹到别的地方去暂住一年半载,免受乔峰这厮加害。”
马夫人炱然欲涕,说道:“自从马大爷不幸遭难,我活在人世本来也已多余,这姓乔的要害我,我正求之不得,又何必觅地避祸?”
阿朱道:“北妹说那里话来?马兄弟大仇示报,正凶尚未擒获,你身上可还挑着一重担。,马兄弟灵位设在何处,我当去灵前一拜。”康敏当即领了二人到灵堂祭拜。
只听得阿朱出言劝慰,说什麽“弟妹保重身体,马兄弟的冤仇是大家的冤仇。你若有什麽为难之事,尽管跟我说,我自会给你作主。”一老气横秋的模样。马夫人谢了一声,囗气极为冷淡。
马夫人又让二人回到客堂,不久老婢开上晚饭,木桌上摆了四色菜肴,青菜、罗卜、豆腐、胡瓜,全是素菜,热腾腾的三碗白米饭,更无酒浆。阿朱向萧峰了一眼,心道:“今晚可没酒你喝了。”萧峰不动声色,捧起饭碗便吃。马夫人道:“先夫去世之後,未亡人一直吃素,山居没备荤酒,可待慢两位了。”阿朱叹道:“马兄弟人死不能复生,弟妹也不必太过自苦了。”萧峰见马夫人对亡夫如此重义,心下也是好生相敬。
晚饭过後,马夫人言下便有逐客之意。阿朱道:“我这番来到信阳,是劝弟妹离家避祸,不知弟妹有什麽打算?”马夫人叹了品气,言道不愿离开马大爷的故居。
阿朱道她在途中又听到一个重大的机密讯息。马夫人竟心如槁木死灰一般,貌似全无兴趣。
阿朱向萧峰摆了摆手,道:“你到外边去等我,我有句机密话跟马夫人说。”
萧峰点了点头,走出屋去,暗赞阿朱聪明,心知若盼别人吐露机密,往往须得先说些机密与他,令他先有信任之心,明白阿朱遣开自己,意在取信於马夫人,表示连亲信心腹也不能听闻,则此事之机密可知。
乔峰走出大门,黑暗中门外静悄悄地,但听厨下隐隐传出叮当微声,正是那老婢在洗涤碗筷,当即绕过墙角,蹲在客堂窗外,屏息倾听。
过了良久,才听得马夫人轻轻叹了囗气,幽幽的道:“你……你又来做什麽?”萧峰生怕坏了大事,不敢贸然探头到窗缝中去窥看客堂中情景,心中却感奇怪:“她这句话是什麽用意?”
只听阿朱骗白夫人说要让她在丐帮担任长老。不料马夫人声音仍是颇为冷淡。
阿朱又骗她说自己遇到赵钱孙,说赵钱孙知道谁是下手害死马兄弟的真凶。
突然间呛一声响,打碎了一只茶碗。马夫人惊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你开什麽玩笑?”声音极是愤怒,却又带着几分惊惶之意。
阿朱道赵钱孙说决计不是乔峰,也不是姑苏慕容氏,他千真万确的知道,实是另有其人。
马夫人颤声道:“他怎会知道?他怎会知道!你胡说八道,不是活见鬼麽?”
阿朱道:“真的,你不用心急,我慢慢跟你说。那赵钱孙道:‘去年八月间……’”她话未说完,马夫人“啊”的一声惊呼,晕了过去。阿朱忙叫:“弟妹,弟妹!”用力捏她鼻下唇上的人中。马夫人悠悠醒转,怨道:“你……你何必吓我?”
阿朱又说一些话,无意中往带头大哥身上扯去。马夫人道:“嗯,你这圈子兜的,原来是想套问这带头大哥的姓名。”
阿朱道:“若是不便,弟妹也不用跟我说,不妨你自己去设法查明,咱们再找那正凶算账。”萧峰明知阿朱有意显得漫不在,以免引起马夫人疑心,心下仍不禁十分焦急。
只听马夫人淡淡的道:“这带头大哥的姓名,对别人当然要瞒,免得乔峰知道之後,去找他报杀父杀母之仇,白长老是自己人,我又何必瞒你?他便是……”说了‘他便是’这三个字,底下却寂然无声了。
过了良久,却听得她轻轻叹了囗气,说道:“天上月亮这样圆,又这样白。”只听阿朱道:“到得十五,月亮自然又圆又亮,唉,只可惜马兄弟却再也见不到了。”马夫人道:“你爱吃咸的月饼,还是甜的?”阿朱道:“我们做叫化子的,吃月饼还能有什麽挑剔?找不到真凶,不给马兄弟报此大仇,别说月饼,就是山珍海味,入囗也是没半分滋味。”
马夫人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冷冷的道:“白长老全心全意,只是想找到真凶,为你大元兄弟报仇雪恨,真令小女子感激不尽。”阿朱道:“这是我辈份所当为之事。丐帮数万兄弟,那一个不想报此大仇?”马夫人道:“这位带头大哥地位尊崇,声势浩大,随囗一句话便能调动万人众。他最喜庇护朋友,你去问他真凶是谁,他是无论如何不肯说的。”
只听阿朱道:“武林之中,单是一句话便能调动数万人众的,以前有丐帮帮主。嗯,少林弟子遍天下,少林派掌门方丈一句话,那也能调动数万人众……”马夫人道:“你也不用胡猜了,我再给你一点因头,你只须往西南方猜去。”阿朱沉吟道:“西南方?西南方有什麽大来头的人物?好像没有。”
马夫人伸出手指,拍的一声,戳破了窗纸,刺**就在萧峰的头顶,只听她跟着说道:“小女子不懂武功,白长老你总该知道,天下是谁最擅长这门功夫。”阿朱道:“嗯,这门点穴功夫麽?少林派的金刚指,HB沧州郑家的夺魄指,那都是很厉害的了。”
马夫人继续说道,“。。。这位带头大哥,乃大理国当今皇帝的亲弟,姓段名正淳,封为镇南王的便是。”
萧峰听到马夫人说出‘段正淳’三字,不由得全身一震,数月来千里奔波、苦苦寻访的名字,终於到手了。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阿朱到得门外,只见萧峰已站在远处等候,两人对一眼,一言不发的向来路而行。
一钩新月,斜照信阳古道。两人并肩而行,直走出十余里,萧峰才长呈一声,道:“阿朱,多谢你啦。”
阿朱淡淡一笑,不说什麽。
两人到得信阳城客店之中,萧峰立即要了十斤酒,和薛天开怀畅饮起来,心中不住盘算如何报仇。却正喝得开心,突然想起汪帮主曾言大理段氏有一门神功六脉神剑,威力无穷。阿朱还道他发觉了什麽,四下一瞧,不见有异,低声问道:“大哥,怎麽啦?”萧峰一惊,道:“没……没什麽。”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酒到喉头,突然气阴,竟然大咳起来,将胸囗衣襟上喷得都是酒水。他酒量世所罕有,内功深湛,竟然饮酒呛囗,那是从所未有之事。阿朱暗暗担心,却也不便多问。
阿朱虽不知萧峰心中所想的详情,但也料到他总是为报仇之事发愁,便道:“大哥,报仇大事,不争一朝一夕。咱们谋定而後动,就算敌众我寡,不能力胜,难道不能智取麽?”
萧峰心关一喜,想起阿朱机警狡猾,实是一个大大的臂助,当即倒了一满碗酒,一饮而尽,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报此大仇,已不用管江湖上的什麽春风矩道义,多恶毒的手段也使得上。对了,不能力胜,咱们就跟他智取。”
阿朱道:“你从前跟玄苦大师学艺,想是年纪尚小,没学全少林派的精湛内功,否则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便再厉害,也未必在少林派达摩老祖的‘易筋经’之上。我曾听慕容老爷谈起天下武功,说道大理段氏最厉害的功夫,还不是一阳指,而是叫作什麽‘六脉神剑’。”
萧峰皱眉道:“是,慕容先生是武林中的奇人,所言果然极有见地。我适才发愁,倒不是为了一阳指,而是为了这六脉神剑。”
阿朱又和乔峰说了一番慕容博“生前”推崇少林寺易筋经的话。脸上露出一似笑非笑的神色。接着拿出一个油布小包。和萧峰说了一番话。
萧峰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当下便将那油布小包打了开来,只见薄薄一本黄纸的小册,封皮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奇形文字。他暗叫:“不好!”翻开第一页来,只见上面写满了字,但这些字歪歪斜斜,又是圆圈,又是钩子,半个也不识得。萧峰将经书拿给薛天,道,“贤弟,你认得这些文字吗?”薛天摆摆手,“大哥,我亦不认识,但你不用担心,这天下间还没人能胜过我,有小弟我在,天下尽可去得。又何必在意这易筋经?”
萧峰闻言一笑,他自是不信,将小包收入怀中。他又斟了一大碗酒,正待再喝,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吼叫。萧峰微感诧异,抢到门外,只见大街上一个大汉浑身是血,手执两柄板斧,直上直下的狂舞乱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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