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寰九摸我脚踝的动作一滞,仰头抬动了下眼皮,对我轻勾唇角:“没错,我想你了。”
沈寰九平静的眼神越来越灼人,灼得我整张脸发烫。
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到泪如雨下,毕竟我总不争气,但后来竟然没有,刹时被另一种感觉替代。
我捂着胸口,低下头。
“你怎么了?”
我垂着眼眸摇摇头,手掌又往心脏的地方使劲压,希望快点让自己的心跳平复过来。
他依旧蹲着,只是神色有些焦躁:“到底怎么了?”
十几秒后我终于缓过气来,冲他傻笑说:“你说起情话来,让人受不了。”
沈寰九眼神无奈地看着我:“听起来怎么像是讽刺。”
我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以为他真的不高兴,摇摇头开了口:“没,我是觉得……”
沈寰九突然打断了我,低声笑了出来:“觉得什么?”他弯下腰,脸近在咫尺:“觉得我是个特别狠心的男人,是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水波折射到轮廓变形的两只脚。
“三岁,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狠心程度。”他沉然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好像又听不懂了。
他是允许我回来,还是仍要赶我走?
“你等我一下。”沈寰九站起来,往厨房走。
片刻,他手里端了个小碗。
沈寰九走近时,我看见里面放的是油。
“要……干嘛?”
“炖猪脚。”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愣了三秒。
沈寰九忽然有些绷不住笑:“减轻一会揭膏药的疼痛感,油和温水都能让膏药的粘性下降。记住,下次如果脚底有水泡,这种不透气的膏药不能贴,反而容易溃烂。”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两只脚上起了多少泡,几乎去了一层皮。要是不贴,可能连踩在地上都会成为不可能的事。
恍神间,两只湿漉漉的脚已被抬起放在他西装裤上。
我心头猛烈的一荡。
要知道他的衣服从来都干净整洁,他的房间也是。
他一丝不苟地擦干,涂上油等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揭掉。
两块膏药都揭掉的时候,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对我说:“弱势的女人总会勾起男人的保护欲。”他盯向我:“遇见你,就算是已经成了石头心的男人也免不了心猿意马。”
他俯下身抱起了我往楼上走,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似乎没有偏差。
我搂着他的脖子,笨拙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你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狠心程度。”
沈寰九低头看我一眼,用极致低润的语气说:“我觉得自己很爱姚小宛,但分手后就斩断所有。我觉得自己永远可以把你当小孩,结果却最放不下,人的心常常连自己都摸不透。真该死,我败给了你。”
他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提步继续往楼上走。
我怔怔地望着这个总是让我仰望的男人,突然在想如果没有陈浩东的出现,他会不会继续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和我一度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然后再按照拟定好的人生规划按部就班?
没人知道。
我被抱到卧室的床上,他挺直脊梁骨前对我说:“我出去买碘伏和软膏,在家等我。”
浓烈的感动从胸腔扩散,我乖巧地向他点头。
他是十五分钟回来的,带回来了药和爱吃的豆浆油条。
“你吃你的,我给你擦药。”他把早饭丢给我,随即走到床尾,像个修脚师傅似的卷起衬衫的袖子,细致入微地摆置我的脚。
药膏擦上去其实是很疼的,但我抗痛能力一直还过得去,以至于被油条塞满的口腔,没功夫发出别的声音。
沈寰九看我一眼,那意思仿佛和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他在好奇为什么不哇哇哀嚎。
我咀嚼的速度陡然慢下来,很想告诉他,小时候最开始摔了碰了我也是会喊疼的,可我喊疼并没有任何用处,没人会因为我疼了就抱着我,安慰我。
擦完药膏,他用医用的透气纱布给我裹好脚,然后收走油乎乎的塑料袋说:“好好睡一觉,我今天在家陪你。”
或许是因为回到家的关系,这一觉我睡得特别熟。
要醒不醒的时候,我翻了个身,脚似乎架在一尊热乎乎的躯体上。
睁眼一瞅,沈寰九一只手垫在脑后,眼睛闭着睡得安稳,长长的睫毛被灯光打落出拉长了的黑影。
这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可能这几天他也没睡好。
过了一会我想上厕所,小心掀开被子后,沈寰九的一条胳膊伸了过来。
我以为他醒了,背对着他说:“我想尿尿。”
沈寰九说:“嗯。三岁,尿床上就行。”
我惊愕地转头,发现他的眼睛还闭着,没多久传来细微到不容易察觉的鼾声,原来他还没睡醒。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寰九可能是被我的笑声吓醒,猛地睁开眼睛,见我盯着他笑个不停,他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王悦一样觉得自己可以嫁给喜欢的男人,然后从牵着手从青春年华走过步履阑珊,这大概是每个初次碰触感情的女孩都会幻想的事。
然而,王悦割腕那天,我正好用沈寰九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很虚弱,还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
我感觉不对劲让沈寰九开车送我去了地下室。
脚上的泡差不多都好了,我带着沈寰九急匆匆往脏乱差的地下室走,我告诉他那几天我就住在这里。
沈寰九没说话,但眉头却像是上了锁似的难以解开。
王悦住的那间门口,我和他都停了下来。
巴掌大的窗户里透出发黄的电灯泡光线,我很肯定她在里面。
沈寰九从兜里掏出手机回拨我打过的号码,没多久门里就传出手机的铃声。
我砰砰敲门,里头还是没人应声。
“让开!”沈寰九把我扯到一边,一脚就蹬了进去。
王悦躺在床上,左手垂在床侧,有道很大的血口子,口子还堆了好多乌压压的苍蝇,那画面能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沈寰九大步上前把王悦从床上抱起来,和我一起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
一定是陈浩东那个王八蛋伤了她,除了陈浩东,没人会把她伤到想自杀的地步。
下午,尚寰有会议要开,沈寰九赶去公司,我留在医院陪王悦。
我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个把小时后,王悦被护士推出来,意识也渐渐恢复了。
病房里,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傻,王悦冲我冷笑:“扶三岁,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过你。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陈浩东的心勾得那么死?你教教我!行么?”
王悦的眼神特别讽刺,看着我就像在看仇深似海的人。
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王悦,你怎么了?”
她眼睛一闭,掉出眼泪来:“那天我送他回去,我脱得一丝不剩像个婊子似的贴在他身上,他都不愿意碰我一下。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扶三岁,我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傻子,乐呵乐呵的对你好对他好,心想着哪天他要是被我感动也会对我好,像我爱他一样爱我。我做了那么多,他连正眼瞧我都是因为你。”
我像个罪人似的不敢再看王悦滚满眼泪的那双眼睛,手指被我攥得发白,不管我愿不愿意,一切事件的恶性发展都似乎令我承受着罪魁祸首的骂名。
“对不起。”我说完,抬起眼皮又望着她,鼓了下腮帮子说:“王悦,你值得更好的人对待。陈浩东既然对你不好……要不……”
“扶三岁,你闭嘴!我知道你这会儿想说什么。你没资格!没资格知道吗?你和我一样都在妄想明知道不合适的人。你比我更贱,你爱上的是你姐以前的男人!你怎么不放手?”王悦笑得很可怕,流着眼泪对我说:“你要是还念着我王悦对你的好,算我求求你,去让陈浩东死心。”
我吓得缩动肩膀,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陈浩东怎么会……
他不是死心了吗?
就在他扛起我把我丢出门的时候……
我心惊胆战地伸出手,放在王悦的大腿上,转开话锋说:“你饿吗?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买。”
王悦看我一眼对我说:“我,我想抽烟。去给我买包烟。”
“你是病人,不能抽吧。”
“别和有烟瘾的人讲道理,一点儿用都没有。烟这玩意就跟我爱陈浩东一样,戒不掉。”王悦的右手拉住我:“嗳,别忘了顺便买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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