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我们一起到机场接石玲一家人。
石玲看上去精神不错,对着我们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拥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深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常坤派一辆车把石玲和她母亲送回家,然后把石岩接到局里。
十几天的时间里,石岩老得没了样子,憔悴不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散发出的都是绝望气息。
常坤说抱歉的话,说抱歉他刚回来,风尘仆仆,还把他请到局里来说话。
石岩很疲倦地笑,说:“没事,你不叫我来,我也得来。玲玲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得送医院,然后请几个精神科的专家看看。”
常坤说专家方面的事,局里会帮着安排。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石岩过去十五天里面他们全家人的行程,去过哪里,住了几天,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等等等等。
石岩一一说去。
我们听到几乎窒息。
七天前,他们在上海。
在上海。
在上海!
常坤忍住表情里面极端的不自然,继续细细询问他们在上海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一些什么人。
石岩一边回答,一边生出疑惑,急急地问我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常坤看看我,又神情艰难地转回脸去看石岩,深呼吸,一点一点把事情说给他听。
石岩目瞪口呆。
常坤犹豫着,没敢把嫌疑人拼图照片递过去给他看,怕他突然崩溃掉。
石岩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全身都开始抖。
常坤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安慰说现在还什么都不确定,只是问问。
还都不确定的。他反复说。
石岩抖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逐渐平息,很用力地问常坤要上海那桩“人皮X案”的材料。
现场报告,尸检报告,受害人背景资料,然后是照片。
尸体照片。
命案现场照片。
受害人活着时候的照片。
最后才是那张被常坤放在最底下的、嫌疑人拼图。
石岩的身体又开始抖。
突然猛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医院走廊的座位上,常坤问我对这桩案子有什么想法。
我很冷地回答他:“没想法。”
他怔怔地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的目光。他能在我眼睛里看到的,也是距离很远的陌生感。
我问他:“你相信石玲吗?”
他捂住脸,很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着这个男人,高大威猛,脸形正气而刚毅,十几年的刑警,破过的案子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楚,可是在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的时候,居然这般茫然不知所措。
我猜我心里有点鄙视他。
这种感觉很糟,却没办法抹除。
我越来越觉得付宇新比常坤好不知道多少倍,我越来越觉得放弃常坤选择付宇新是件多幸运的事情。
尽管付宇新作为一个警察可能的确不太靠谱,总做一些不合规矩,甚至完全违规的动作。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判断力。
别人怀疑我的时候,他不疑我。
现在别人怀疑他,我也不疑他。
不是什么报恩,而是真的信他,百分之百地信他。
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跟常坤说:“就算这起案子是石玲做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她体内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其中一个是我们认识的石玲,另外一个,鬼都不知道她是谁。”
常坤抬起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我:“你是说,多重人格?”
“是不是多重人格我判断不了。但事实就是,她体内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存在,这个人很危险。”
石岩昏迷了大约两个小时,醒来就要见我们。
我跟常坤坐在他病床的两侧。
他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不抖,不怕,也不惶惑,恢复一个退休警察的镇定和大局在握的气度。
他把他们在上海两天所有的行程,去过的地方,住过的酒店,接触过的比较特殊的人,都一一告诉给我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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