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回答:“神志很清醒。因为清醒才特别痛苦,身体的疼,和等死的那种感觉,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她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我们都非常服气非常心疼。我们给她上麻醉和止疼针,这对身体不好,但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任她疼的话,她自己也求死,我们也于心不忍。”
我走进白米兰的病房。
她正仰靠在床上看电视,神情很苦,目光淡漠。
看见我走进去,她很幸福地笑了一下,说:“你还记得来看我,真好。我以为没人会理我了。”
我坐在她身边,感觉很难受,特别难受。
她身上所谓的罪,不过是因为生活困难,在村长于国栋的利诱和胁迫下,不情不愿又万般无奈地做了他的情人,陈乔斌以此判她淫乱的罪,让她吃这样惨无人道的苦。
陈乔斌还以为自己扮演着上帝的角色。
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我跟白米兰随便聊几句家常,天气,和电视新闻。
我关心刚才主治医生说的事情,她的身体在重新建构,这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我问白米兰住院以后,有没有谁来看过她。她说每天就是医生、护士、专家和警察,除此之外就只有我了。
我想了想,问她:“你在村里的时候,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吗?”
她说:“基本上是,不过有时候天光叔会做了包子和饺子来给我吃。”
“次数多吗?以前经常这样,还是你下山之前的一段时间才经常这样?”
白米兰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以前也有过,但次数不多。我下山之前一个月里次数就多了。隔三岔五就做了给我送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对了。
我猜,于天光在白米兰中毒没多久之后,就发现她中毒。于天光手里有药草的资料,也知道古墓的入口,他想救白米兰,便去古墓取了能够救她的药草,掺进包子和饺子里面,一点一点喂她吃进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发现白米兰手心冰凉,却到很多天以后才出现水泡和腐烂症状,而且腐烂速度比另几起案例要慢得多,现在又出现身体重建的情况。
那本药谱上的某种药草后面写的是:生肌理,嫩肤质。
于天光在救白米兰,他原本是能救她的,但需要时间。难怪那天我们说要带白米兰下山的时候,他会是那种表情,吃惊里面带有一抹婉惜。我猜,白米兰第一次被送下山检查身体之前,于天光肯定私下里跟她说过,叫她只要一出院,就一定要回村里。所以白米兰才会重新回去。
他想救她。也是能够救她的。
是我们误了白米兰。
也是我们害了于天光。
多可怕的世界。
又是多无奈。
我微笑着看白米兰,跟她说:“你放心,医生说了,你的情况在好转,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她黯然地笑:“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的。不过我不害怕。我又没家,又没钱,就算好了,村里那栋破房子也不能回去住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就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跟你一样,能上学,认字,考大学,找份好工作,谈个男朋友,结婚,生一两个孩子,多好。”
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可白米兰还在笑,说:“我真的不怕死。就是现在太疼了。我想想真的还是早点死掉算了,太疼。”
我想握她的手,可是不能,我说:“你放心,医生真的说了,你的情况在好转,他们也在用心找医治你的办法,肯定能治好。你放心,等你治好了,也不用回陈家坞去,就在城里住下,我可以帮你找工作,或者,你就到我的花店里去上班。我有一间花店,生意很不错的。等你好了,去店里帮我。”
她抖着嘴唇,满脸眼泪。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很久。
我突然想起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必须得抓紧,抓紧找线索,抓紧找古墓,抓紧找到那些诡异又神奇的药草,说不定就真的能治好白米兰。
还有石玲。
我问她关于她曾祖父的事情,记得多少。
白米兰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但很配合地去回忆,她说她几乎不记得什么,她一岁那年,家里着了一场大火,房子什么都烧没了,曾祖父也烧死了。
我有点吃惊:“烧死了?”
她说:“是的。”
“就他一个人烧死了,还是有别人一起烧死的?”
“别的家人都逃出来的,太奶奶也逃出来的。就太爷爷一个人没出来。”
“怎么会这样?”
“我爸爸说他发现着火以后,就冲进太爷爷的房间去救他们,但太爷爷没在房间里睡觉,他把太奶奶背出来以后想再回去找,火势已经太大了。那时候我们家房子特别大,爷爷可能在另外哪个房间里,他经常一个人呆在哪个房间里研究他那些瓶瓶罐罐的。”
她说“瓶瓶罐罐”,这符合情况。
我追着问她:“能确定你爷爷真的死于火灾吗?”
“那应该不会有假吧。爸爸妈妈都是这样说的。我们每年还都给太爷爷上坟,这会有什么假的?”
我想了一会,问她太爷爷的坟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碑。
她说在陈家坞村南面那片坟地,一块突起的大岩石旁边,有碑,名字叫白慈根,坟另外一边还有一棵松树。
告辞的时候我留下主治医生的手机号码,随时保持联系。
我希望白米兰能好,真的特别希望。
站在医院门口打何志秦电话,没人接听,大概还在开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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