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宇新从一开始就在心里认定凶手是于天光,他后来所有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用力证明他的最初判断是对的,就像我们念书的时候用一大堆公式证明一个命定的定理。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会不会全部白废。
就像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凶手不是陈乔斌的话,我所假设和猜想的一切是不是都白废,是不是应该从头开始或者换个角度思考。所以当现在我们发现一系列线索都指向于天光的时候,我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我把名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说:“你漏掉了一个人。”
他吃惊地抬起脸,问:“谁?”
付宇新把陈金紫玉忘了。
十多年前被陈家驱逐的那个小妾,槐树林里面那座空墓的主人,村民口中所说的那个“女鬼”。
一个从来没真正露过面,但从来都无处不在的人。
或者说是鬼。
我这样提醒的时候,付宇新忍不住笑,大笑。
他说:“黎绪,你别天真。如果要我相信真的有陈金紫玉这么一号人一直躲在这个村子的某处,我情愿相信凶手有一个帮凶,一直在帮他故布疑阵转移所有人视线。”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你不能否认有很多线索,证明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
“我能否认。任何一个疑点都找得到推翻的证据。因为这事情听上去就太荒唐。”
“那你试着否认于国栋血案现场的血指印给我听,你怎么否认?那个指纹不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付宇新的表情暗了一下,沉疑几秒钟,却仍旧带着笑。他说:“黎绪,你应该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么巨大一个玩笑上,的确,有些事情看上去古古怪怪匪夷所思,问题是我想找出凶手,而不是抓鬼!我对那个什么陈金紫玉的事情半点都不好奇。相反,我倒对你有好奇。”
“我?”
“是。”
“好奇什么?”
他想了一下,才问:“你以前有没有来过陈家坞?”
“命案以前?没有。”
“一次都没有?”
“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住在陈家坞,或者有没有什么朋友的朋友,在陈家坞有认识的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百分之百确定。要不是这次连环命案,我几乎都不知道江城还有这么一个村。”
“那就真的奇怪了。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什么奇怪?”
“从驻村查案开始,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想办法监视于天光。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到现在,我仍旧认定他是凶手。他很警觉,警觉得要命,我怀疑他一直都知道我在监视他。有一天晚上,就是你感冒了被送下山隔离的第二天晚上,于天光家的电话响,他接起来以后,就说了一声‘你等一下’,然后把听筒放下,把房子里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他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被监视着,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以后,才回去接电话。你知道我躲在哪里监视他吗?说起来你都不能相信,我在他的床底下!为了抓他,我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我就憋气躲在他床底下!所以才听到整个通话过程!”
“他在电话里说什么?”
“说你。”
我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我?!”
他说:“对。电话那头是谁我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于天光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她不会有事的,我拿我的命保证她不会有事的,她就是感冒了,不会有事的!’——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能从这么几句话听出于天光说的那个‘她’是女字旁的?你怎么就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我?或者是说别人也不一定。”
“你综合所有语境去想:不会有事、感冒、保证不会有事。然后你再想想之前他在村里转悠的时候,看你的目光,石玲有好几次发现他非常注意你。我也发现过两次。”
他是对的。
的确是这样。
我瞬间感觉呼吸都错掉节奏。
太突兀。
突兀到根本不能接受。
于天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的确,按付宇新的分析,于天光所说的“她”是我没错,他说我只是得感冒而已,说肯定没事,说拿性命保证我没事。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凭什么这么肯定?
还有,他在和谁通电话?
我除了母亲以外,没有别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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