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何志秦什么事。
他说:“我今天上午在银行查于国栋的账户,看见你妈也在银行。我——我说了你别生气,黎绪。”
“你说。我不生气。”
“因为之前常坤托我查过你的身世,就是你父亲的事,说是你拜托的。”
“是的。是我拜托的。”
“之前什么也没查到。然后今天看见你妈,就想起这事来。我想着,银行账户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能帮你找到父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在想,你父亲会不会有时候给你们打钱。然后,我利用职务之便,查了。”
“结果呢?”
“每隔半年都有人往你母亲的账户里打钱,少的时候七八千,多的时候有两三万。”
我是真的吓了一跳。
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抓电话的手瞬间用力,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谁打的钱?从什么地方打的?”
“从不同的地方,有附近的城市,也有远的城市,打款人名字叫骆刚。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骆刚?
骆刚?
完全没有印象。
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拿着听筒发呆,听见何志秦还在那边说:“我知道这事情不对,黎绪,我不应该这么做。”
“你是对的。我想知道。你能帮我查骆刚吗”
“恐怕有点难。打款都是用汇款的方式,没有银行账号。如果用的是假名字,就基本上是海底捞针。我明天尽量想办法给你查查。”
骆刚?
这是我父亲的名字?
还是我父亲汇款时候用的假名字?
好迷茫。
乔兰香和戚老太婆是姐妹。
亲姐妹。
好像是因为存在过继的问题,所以不同姓。
两个人的娘家离陈家坞大约十公里山路,在一个叫戚家沟的村子,姐姐乔兰香嫁到陈家坞,妹妹嫁给同村一个木匠,结婚后跟着丈夫在镇上讨生活,赚到一点钱后进江城包工程,早就脱离老家很多年。
戚老太婆的丈夫十年前去世,三年后老房子拆迁,搬进现在住的小区。有一个儿子,结婚以后婆媳不和搬出,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这是何志秦查到的情况。
他们给戚老太婆做了问询。
问询录音很混乱,戚老太婆的声音有时模糊,有时尖利,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东拉西扯的事情,何志秦好几次问她是不是有个姐姐,都没有回答,尽说些有的没的。直到何志秦抬高声音问,她才突然停顿一下,说没有。
“胡说,你明明有一个姐姐,叫乔兰香!”何志秦的声音。
三秒钟停顿。
然后是戚老太婆的声音,很弱,心不在焉:“是有,早死了。”
何志秦把声音抬到更高,几乎是吼:“胡说!乔兰香明明活着,住在陈家坞!”
又是停顿。
然后她说:“你才胡说。我姐姐早死了。那个根本不是我姐姐。”
接下去便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我姐姐早死了。她说。
那个根本不是我姐姐。她说。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戚老太婆的声音清晰明朗,一点都不糊涂。
我姐姐早死了。
那个根本不是我姐姐。
那现在住在陈家坞的活生生的乔兰香,是谁?!
戚老太婆到底知道些什么?她凭什么认定现在的乔兰香不是她的姐姐?!
我给何志秦打电话。
让他务必要想办法从戚老太婆嘴里套出些话。
她肯定知道什么。
肯定。
上山之前,我在小区里碰见她,她念念叨叨地说什么冤死的鬼魂回来报仇,说什么陈家坞的人都得死光,说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到底清楚些什么!
何志秦很认真帮我在查我父亲的事情,关于骆刚,他说基本能够确定是个假名。
因为近三年的汇款记录用的是骆刚的名字,但之前几年,有很多笔汇款用的都是不同的名字。
他说:“应该是你父亲用化名在给你们汇钱。汇款地点太多,没办法查。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做。黎绪,还要查下去吗?”
“如果你能够的话,就尽量帮我查。”
“可是黎绪,这样未必有意义。上一辈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很多,他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理由,你追查下去,万一被你母亲知道了,恐怕会伤害到她。”
我笑,说:“那就不要让她知道!”
我们议定全面彻查槐树林。
以两块墓碑处为重点,放射性挖掘。
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
做很多前期准备工作,测量,拉封锁带,通知村民不得靠近。
并且密切注意村民的反应和动向。
然后只需要等第二天早上局里送来器材以及相关的工作人员。
全部妥当以后,何志秦突然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法医?”
法医。
很突兀的一问。
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常坤看着我,我看着付宇新,付宇新看着我。
然后一起点头。
“要。”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要求派法医。
大概是直觉。
或者说是一路追查之后,模糊的一个判断。
重新整理卷宗。
并且做最后的打算。
局里已经通知,最后七天,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抓到凶手,必须撤离,剩余村民全部遣散下山。
说得好听叫遣散。说得最难听是软禁。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那个混在剩余村民中的凶手,在离开陈家坞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杀人。
这是退无可退的最后一着棋。
只要有一点可能,都不会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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