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着外人时,姜木樨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她双眼麻木,轻易不张口,好几次她都被护士误以为是哑巴。只有在大家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项擎北的时候,她才会滔滔不绝。她给他讲他们从相识的第一天所发生的事,给他讲丢丢小时候的趣事,她每天都会有很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说也说不完的话……
第十天早上,项占南见她实在是消瘦的厉害,这么长的时间,她统共睡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小时。
“嫂子,我知道你有心守着哥哥,可是你也不能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他关切的说。
“我没事!”过了半天她的嘴里吐出三个字。
她当然没事,再苦再累也没事。比起在床上躺着的人,比起游走在鬼门关的人,她当然没事,一点也没事。
“嫂子,”项占南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这样,哥哥醒了,看了也会难过。再说丢丢,也会不忍心看妈妈这么难过。”
“我知道了……”她拉着项擎北柔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十天以来,姜木樨终于在项占南的劝说下,第一次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医院外眼光刺眼,人事纷扰,熙熙攘攘,生活照旧热闹,她不知道项擎北是否还可以返回到这种生活中来,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站得起来。
他的伤势过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王清朗为了她出入方便,早指使下人把她的车开到了停车场来。她的手指,摸到了他细心的放在她包里的清凉油。这个世界,恐怕只有王清朗才会这样体贴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吧。她迎着灿烂的阳光吸了吸鼻子,泪水湿了眼角,心里也是一片潮湿。
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她开车回到了家里。她开门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花园里静静的,早上浇花的水还留在枝叶上,客厅窗明几净,没有一个人在,不想打扰任何人,她沿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她首先走到丢丢的房间里去,把他玩过的玩具一一归置好,书桌上他的作业本摊开了,她一页一页翻过去,每过几页就会有王清朗的签字。各个学校都有这样的任务,让家长在孩子的作业本上签字,丢丢所在的国际学校也不例外,这仿佛已经成了全世界的例行性规定。
看到王清朗笔力遒劲的字迹,会心的微笑泛上她的脸。
在丢丢的房间坐了很久,她返回自己的房间,头刚刚一挨着枕头,无边无际的困意立即像潮水一样包裹了她,将她席卷而去。
她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清朗温和的笑脸:“木樨,你终于醒了啊。”
她头晕的摸摸头,望了望微黑的窗外:“现在几点了?我睡多久了?”
只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一个世纪那么久。
“现在是晚上八点了,你睡了十个小时。”他摸了摸她的脸,温柔的说。
“什么?”姜木樨坐起身体,手放在嘴边,摸了摸嘴唇,“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丢丢呢?”
“放心吧,今天晚上他们学校有活动,一会儿我去接他!”
“好!”有王清朗在,她是不用担心的。
“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吧?”她又在枕头拿出手机来,静静的,全世界的人都突然变得体贴似的,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
“清朗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下楼去等我好吗?”她请求他说。王清朗应声,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吃过饭,王清风拉着她的手,说:“木樨,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吧!”
姜木樨摇摇头,没有说话。
“木樨,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医院里有他弟弟在,不会有事的!”她不忍心看姜木樨这样折磨自己,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我没事!”她终于开口,简短的说了三个字。
王清风看她这个样子,已经捂着嘴哭起来了。为什么她们姐妹,要经受同样的命运和折磨……
“清风,”王清朗温柔的喝斥住了她,“不要再为难木樨了,去给她外套吧,再把她换洗的衣服拿过来。”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面色沉静的哥哥,他是怎么了,他不是最疼爱木樨的人嘛?不过还是依言把东西都提了过来,送到了姜木樨的手上。
姜木樨一拿到东西,立即低头转身,连再见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清风想要追出去,脚步已经跨出去了,却被王清朗拉了回来。他向她绝望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做,让她走,他说。门外,姜木樨已经毅然绝然的走远了。
“木樨,这永远是你的家!”王清朗突然冲着她的背影大声的喊。
听到声音的姜木樨,脚下顿了一顿,远远的看去好像在摸眼泪。她没有回头,随即又朝前走去了。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就像姜木樨此时此刻的潮湿的心情,她垂手临窗站立着,看断了线的珠子一寸一寸的落进屋前的小水潭里去,激起小小的水晕,随即化开去。
一阵凉风吹来,她只穿着单薄的衬衫,浑身有些发冷。她轻轻地把窗门关上,回到项擎北的病床前去。
他一如既往地沉睡着,平时精光闪烁的大眼睛此时闭合着,长长的睫毛耷拉,每天早上,姜木樨都会一边轻轻抚摸他的脸,一边为他刮胡子。虽然他躺下很久了,可是因为保持着洁净的面容,进来探访的人一开始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在姜木樨的心里,他也真的只是睡着了,终有一天,他一定会从长长的漫游中苏醒过来,他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再一次的和光明相遇。
下午的时候,苏家明抽空自己过来看她,她以为他会和清风一起来,没想到他只是一个人。她在他的身后寻找王清风的影子,两个人如今不是应该形影不离,成双成对的吗?!
“木樨,失望不要这样明显哦,不然我会难过的!”
苏家明隔着项擎北的病床,和姜木樨面对面坐着。他看出她脸上的失望,不由打趣道。
“家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清风的艰辛,我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
有哪个女人,会十多年矢志不渝的爱着你。身边有这样的佳人,还不快快珍惜。姜木樨殷切地望着他的脸说。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她更加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把握现在,把握自己所拥有的。
“我知道,看着现在的你,我就知道当时的清风有多么艰辛。这些天,你一定很累很累吧。”对面坐着的姜木樨忧郁,清瘦,眼窝深陷,苏家明不由想到六年前的她,青春无敌,无畏,无忧无虑。现在与那时候的她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无限疼惜的看着姜木樨,那是他的青春爱人啊,只是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换了背景,换了身份,有些话不必再说,有些问题不要再问,有些道歉永远不要了。
“放心吧,我会珍惜清风的。”他知道姜木樨等的就是这句话。
“嗯。”姜木樨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木樨,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要跟你说。”他转眼看了看静静躺着的项擎北,调整了一个姿势,直视着姜木樨的眼睛。
“什么?”她挽了挽长发,夹到耳朵后去。娴熟恬静的动作,一如从前。
“擎北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有这天,丢丢被绑架之后,他故意与你们决裂,就是怕会危机到你和孩子……”
苏家明痛苦的说道。换成是自己,未必会有这样的隐忍和决绝。
虽然他曾经答应过项擎北要隐瞒事情的真相,但是现在他躺在这里无声无息,不能替自己说话不能辩解。
“是吗?”
她怔怔的牵起项擎北的手,用手温柔的抚摸他的瘦削的脸庞。
“是啊。”他确定的向她点了点头。
原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原来他与自己闹翻,告上法庭都是为了自己,原来他与牛莉莉结婚,也是为了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姜木樨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只觉得所有的真气都在往自己的心里汇聚,心如刀割,终于忍不住扑在他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错怪你了,我错怪你了,擎北……”
苏家明说不清悲伤说不清高兴的看着姜木樨,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要发生的一切,他怔怔的坐着,既没有出言相劝,也没有任何的举动。
这是属于姜木樨和项擎北两个人的时刻,他缓缓的站起身,打开门,离开。在姜木樨的痛彻心扉的哭声中,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病房。
到了停车场,他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扶在自己的车边压低了声音哭起来。
王家别墅内。
王啸天提前没有打一声招呼,突然就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李美美。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李美美的表情,十分的尴尬,有被抓壮丁之嫌。
王清朗和清风兄妹接到电话,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不知道老爷子突然回来,有何贵干。他们俩在奔驰着的车里互相对望了一眼,面色凝重,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回去的时候,王啸天正在别墅内上上下下的巡视着,看看这里,又拍拍那里。他恢复了威严,眼光里带着陌生,带着鄙夷,一抬眼……看得王清朗心里咯噔一跳。
“爸爸,你回来了啊。”
父子间的关系有些生分。他礼貌的和王啸天隔着两米的距离,弯了弯腰。同时奇怪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李美美,她也正羞涩的看着自己,拿着包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王啸天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瞥开眼去,没有理会他的到来。
站在一边的王清风见气氛尴尬,奔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挽住爸爸的胳膊,头蹭在他的肩膀上,娇滴滴的说。
“爸爸,你回来了啊,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果然女儿是爸爸的贴心的小棉袄,本来阴云密布的王啸天,面色立即有所缓和:“我能不回来吗?再不回来家里就要被弄得乌烟瘴气了。”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清朗一眼,王清朗知道爸爸指的是什么,不敢接话,只低着头,呆呆的站着。
如果他态度不好,王啸天满肚子的火倒有了发泄处,可是看他低头垂首,想出拳却像打在了空气上面,不耐烦的朝他挥挥手:“你跟我到书房去。”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