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邪,男,年方二十三岁,土生土长的LN西港人。“兰邪”这名字是身为原西港市文化厅厅长的祖父取的,“邪”通“耶”,音“爷”。十八岁那年,沐兰邪自西港二中以626分的优异成绩成功考入大连理工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建筑学专业——这专业是政委父亲和局长母亲专门请人填报的,在这方面沐兰邪并没有什么话语权。打小父亲便灌输给沐兰邪一句话——“听我的话,有你的好”,然而自身兴趣并不在建筑学之上的沐兰邪在瞒着父母的情况下放弃了保本校研的资格,故而在公示本校保研名单之日,大发雷霆的父亲狠狠地打了沐兰邪一顿——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沐兰邪。
不过,沐兰邪并非因此而消颓,反而更加勤奋,用了仅仅半年的时间发奋图强,便以369分的优异成绩考过了首都邮电大学应用经济学专业的初试线,并在未依靠家庭任何便利条件的情况下,成功通过复试,成为一名首邮的准研究生。这是沐兰邪23年的短短人生中第一次偏离父母安排的轨迹和路线,沐兰邪觉得,这是他活了这么久所做得最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2016年8月16日,是沐兰邪祖父90岁寿辰。由于正直国家大力反腐,只要是公务员,不论级别为何,“四风”问题一定不能出现,一经举报,******立刻派下人来立案侦查,届时不但乌纱帽不保,罪也有得受的。故身为政委的沐爸爸不敢顶风作案,只通知了亲属和关系非常近的密友前来,寿宴地点也没有选择西港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而是选择了一个叫“泽益”的二流酒店,并只设8桌酒宴。
这是沐兰邪第一次来泽益酒店。沐兰邪刚一进门,便看见一尊一人高、五人宽的白菜玉雕,寓意“百财聚来”。“沐沐,看见了吗?这棵白菜就是我们单位送的。”沐爸爸自夸道。
“您选择这么个酒店办寿宴,就是让大家看看您送的白菜不成?”沐兰邪反叽道。
“你这孩子……当然不是。这家酒店开了不到三年的时间,酒店老板是我的哥们。今天他恰巧出差,否则我一定让你见他一面,让他给你讲讲人生的感悟。”
“谢天谢地……”
“你嘀咕什么呢?”
“啊……没有没有,我们上楼吧,不是在七楼吗?去晚了就没座位了。”
“你这孩子。我们是东道主,能没有座位吗?再者说,在咱们西港市,就算你老爸我不是东道主,也不可能没有座位。”
“是,老爸您厉害。”沐爸爸这些话,沐兰邪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
泽益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在六楼,最小的宴会厅则在七楼;一楼则是供酒店客人自助早餐的地方。待众人上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门之际,一位穿着朝鲜服的女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喊道:“请等一下!”
沐兰邪恰好站在电梯内按钮旁边,见此情景,便按住了开门按钮。朝鲜女孩提着裙子挤了进来,微笑着对电梯内众人说:“?????(谢谢)!”或许在朝鲜人眼中,中国人都知道“康桑阿密达”是什么意思,就好比中国人都知道“哈喽”是“你好”的意思一样。不过,沐兰邪对这位看似朝鲜姑娘的姑娘的身份心存疑虑,毕竟现在各行各业的“职业化”太过严重,和尚、尼姑、道士、乃至哭丧全都是职业的——随便找个汉家妹子打扮打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由于电梯内过于拥挤,沐兰邪轻而易举地瞄见了朝鲜姑娘胸前的标牌,上书:“朝鲜服务员:朴泰兰”。“单凭这标牌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贸然搭话显得唐突,老爸又在身边……还是再观察观察吧。”沐兰邪暗想道。
七楼的宴会厅小得名副其实,但又华丽得名副其实。沐兰邪被父亲安排在第一桌,他环视了一周,发现同桌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想是都从外地或当地农村过来的亲戚。在沐爸爸的逐位介绍之下,沐兰邪面带假笑,依次鞠躬行礼,用沐兰邪本人的话说,“我需要各种装孙子、装外孙子”。宴会厅内分置三位同样身着朝鲜服的服务员——前后各端庄地站着一位,分别负责前四桌和后四桌的布菜及餐罢的收拾工作;中控一位,用于接下来播放生日快乐歌,以及播放朝鲜歌舞的伴奏工作。说到这个朝鲜歌舞,可是大有讲究——但凡西港的主流酒店,都会招募一批长相、才艺各方面都比较出色的朝鲜国女生,到酒店工作三年,号称“跨国业务实习”。工作的内容无外乎端茶倒水和舞蹈表演,如果价钱谈得妥了,酒店也会派她们到酒店之外的其他地方表演。如果在酒店的总消费超过一定数额,酒店就会免费赠送一次长达十五分钟左右的朝鲜歌舞,而表演者正是这些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她们基本都是朝鲜当地的高干子女,自小就被国家挖掘歌舞这方面的潜能,以期派到中国来实习。有人说,这些人之中不乏特务和间谍,不过这种说法是否正确还有待证实。然而,她们的表演内容却出奇的一致——不论哪家酒店,她们无外乎演唱朝鲜歌曲《阿里郎》、中国歌曲《好日子》、《相亲相爱》等主流得令人厌倦的歌曲,跳的舞蹈也都是忸怩的惺惺作态,并无技术含量在其中。
沐兰邪并不知道——一般人或许也不知道——这些朝鲜服务员都是国家的人,是以国家的名义前来中国工作,而不是以个人的名义来工作,故而她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受到极大的限制——不得私自外出;不许随身携带移动通讯设备(比如手机);不允许酒店客人在表演朝鲜歌舞时录像或拍照;不允许与客人聊天,但客人的基本要求需要满足,比如斟酒、递送纸巾等。个别朝鲜姑娘来得时间长了,中国话说得很遛,甚至会用中国人常用的说话方式拒绝客人的要求,而新来的朝鲜姑娘却仅限于报菜名和简单的应答,一旦客人有深入的问题,她们虽然能听得懂,却不会说,这个时候她们就会眼神求助于“前辈”。
站在沐兰邪桌前的这位朝鲜服务员,年龄看起来与沐兰邪相仿,长相大方端庄,虽然化着浓浓的妆,但底子一定是相当不错的。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垂于身前,不时地环视着四周。沐兰邪见到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遂瞄了一眼胸牌,上书:朝鲜服务员:尹珍姬。
“都说韩国女人整容是普遍现象,朝鲜姑娘估计整不起容吧。”想到这儿,对男女之事向来羞赧的沐兰邪竟然主动搭话道:“您好。”
尹珍姬蓦地一转头,瞪大了双眼,微笑着说:“?????(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那个……请问您是朝鲜族吗?”
“不,我是朝鲜人。”
“朝鲜人?”
“嗯,朝鲜人。”
坐在沐兰邪身边的姑奶见沐兰邪这样问,便插话道:“姑娘啊,你们这儿的服务员都是朝鲜人吗?”
“不都是。”尹珍姬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便将头转了回去,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或许,姑奶的这个问题,尹珍姬不知回答了多少次。
“侄孙子,没啥稀奇的,就是一朝鲜族姑娘。”姑奶说道。
“不,她不是朝鲜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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