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战后的南京南郊某小镇,六月十九观音会。老三照例挑着竹椅和竹竿上集市卖,身边跟着个小姑娘。集市上人流汹涌,老三的椅子扎得不行,生意很少。到了中午的时候,远远走来五六个人,这几个人衣着朴素,却散发着一股痞气,熙攘的人群不自觉地给他们留出了一条道。为首的那个人是个老头,竟然还披着长衫,看起来仙风道骨里又透着一股戾气,很是奇怪,老三心说这他妈绝-逼是个算命的骗子。
没想到这拨人走到老三这儿忽然停了下来,长衫老头目光停留在老三的眉骨之间,盯了一会,开口说:“小兄弟,命中有劫。”
老三心想还真他妈是个九流的算命骗子,这年头这么乱,谁命中无劫无难?老三也不搭他的话,回道:“老先生买个椅子?”
长衫老头后面一个壮汉吼道:“买你个蛋!”老头摆摆手,蛋蛋一笑:“椅子我不要,我买竹竿。”
老三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不是买我的蛋,就问:“要几根?”
长衫老头伸出手指摆了个“YEAH”,说:“要两根,一根全实心竹,一根全空心竹。”
老三翻了个“你神经病啊”式白眼,一边摇头说没有,一边收拾东西就要走,他觉着这伙人估计是来借机闹事的。
长衫老头见机瞬间上前一步,右手把老三正收拾东西的手捏起,老三曾经是出名的痞少,从小习武,武功不浅,被老头这一捏却竟然无法反抗,接着只见这老头左手夹着破风之声朝老三右耳去,几个手指在老三右耳后点捏推挪,然后清脆的咔啦一声,收势。
老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姑娘突然惊讶地冒出一句:“八卦推骨手!?”
这下轮到长衫老头惊讶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旁边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弄得身后的几个人也不明所以。长衫老头笑毕,凑到呆如木鸡的老三耳边轻声说:“我看出你的耳骨被震脱了位,就稍稍帮了你一下,明晚亥时来宝鼎山,我再帮你把左耳治好。”老头说完顿了顿,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小姑娘,又补了一句,“你们俩都来。”
老三的耳朵在前几年被屠城的日军轰炸机几乎炸聋了,平日里靠着嘴型和右耳勉强的听力听声儿,被长衫老头这么一折腾,竟然听力大增,简直匪夷所思。但是老三觉得,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宝鼎山阴气很重,当地很多耸人的听闻都发生在这儿,是万万去不得的。
那个小姑娘,则是老三的侄女小叶子,南京大屠杀致使他们家破人亡,老三和侄儿侄女三人成为家族里仅存的香火。血浓于水,事后在小叶子的坚持下,两人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去了宝鼎山,老三的右耳确实治好了,左耳也确实是治不好的,只是长衫老头拉他俩入伙的幌子。老头口中的实心竹其实是指洛阳铲,空心竹则是指旋风铲,那天在宝鼎山,他俩被迫加入了那次的盗墓活动,并在事后分得一份不菲的钱财。
而那长衫老头精通阴阳风水之术,道上人称穆天师,观音会当天他在观音大士前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当天他将遇到一位“鬼杀神”,这种命格的人能保他顺风顺水、极乐升仙,也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观音会上,他远远就看到老三面若黑龙,身上蒸腾着紫黑之气,家里人估计都死得差不多了,不仅如此,看得出老三还有一副好筋骨,穆天师知道,这是个能倒血斗的“鬼杀神”,百年难遇。
而小叶子那一句“八卦推骨手”也着实不简单,普通人绝对看不出。叶家曾经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家族,祖上发源自女真王族部落,崇尚武艺,有自己的武装军队。小叶子从小勤练武艺饱读诗书,不过读的却都是些八卦风水之类,她天生就爱这一类玄学秘术,她爷爷——叶家大家长叶止水十分疼爱她,当时还给她专门请了个风水先生,教她些风水秘技和奇门遁甲,老三耳朵受损之后,小叶子一直想研习“八卦推骨手”为叔叔正骨,然而却苦于没有资料和老师,直到穆天师的出现……
事实证明了穆天师的眼光,叶家血统优正,功夫精良,老三和侄子侄女三人各司其职、优势互补,迅速壮大了上个世纪金陵城的倒斗风潮,并成为其中的领军人物,老三也凭此充盈了身家,重建了叶府,行内人称“南门三少”。
这几个人在穆天师的指引下发丘无数,也遭遇过不少诡异的事物,但多数情况下都能全身而退,然而做盗墓这一行,又能有几个人落得个好死?就像穆天师当初见到老三时说的第一句话一样。
这家伙,命中有劫。
……
深秋,南京牛头阙,位于山体南麓一处茂密的林子里,四个盗墓贼坐在地上闷声抽着烟,看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片地方周围还有好几处土岗子,不高但是地广景深,叫深山老林也不为过。不远的地方有处废弃的疗养院,林子里空气清新却弥漫着一股沉沉死气。几个人的烟几乎都要烧到烟屁股了,中间有个穿青色唐衫的男人坐不住了,碾掉烟头,爬起身指着一旁说:“怎么个说法,到底下还是不下?”
顺着那青衫男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大坑,至少有10米左右的深度,坑里全都是沙,而这些沙子是从坑壁上的一个洞中流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似乎还有得流。
坐地上的一个中等身材的黑瘦子听青衫男一问,也憋不住了:“照我说要不赶紧下吧,哪有那么多沙洞子,说不定恰巧是个沙堆呢,没一会就流尽了!”说着就要起身操家伙。
“放屁!”黑瘦子刚说完就吃了一记屁,旁边盘腿坐着叼烟斗的老头骂了一声,又悠悠吐了一口烟,龇着黄牙继续说道,“这种林子哪会有这么大的地下沙堆,而且还是炒过的干沙,你脑子进屎啦小伢?”
黑瘦子语噎,想了半天又说:“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干等吧?不行我他娘的再放一炮,倒是要看看有多少沙子流不尽!”
黄牙老头呵呵呵笑起来:“陈天炮你这呆-逼伢子,我看你不是脑子进屎,是嘴里吃屎了,一股脑儿想法子把我们往地底下送。”
黑瘦子尴尬地挠挠头,悻悻地闭上嘴。黄牙老头还是呵呵笑,忽然转头问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年轻人:“你咋说?”
这年轻人长得还算白净,头发很长,一直低着头,一只手盯着地上拔小草,一只手却在挖鼻子,好像手不能歇着一样,听到黄牙老头问话,赶紧抬起头:“这地下有好东西么?”
黄牙老头摇摇头,神秘地一笑:“你没闻到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三个人都皱起眉头,问什么意思。黄牙老头说:“狗吃的一群小炮子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这流出来的沙子里一股金子味没闻到吗?”
三个人听了都是一愣,一般来说,流沙墓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了,设计者采用烘炒过的纯净黄色细沙,流动性极强,再加上特意挑选的棱角锋利的石块,经过精心设计,能够恐吓甚至杀死盗墓贼,所以用这种积沙积石防盗的墓主不说是帝王诸侯,也至少能够富霸一方,而黄牙老头到现在几乎都没有靠近沙坑,空气中还有一股子烟味,单单坐着就闻到这流沙里有金子味道,要么是他闻错了,要么是这地下的金子已经多得要以吨计了。
想到这儿,黑瘦子心里更加激动了,然而他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又怕被黄牙老头再骂一顿,只好硬生生憋下来,跑到一旁踢树去了。这时候青衫男也忍不住了,走到老头面前小声说道:“我看我们先下吧,再等下去这天一黑,这个墓我们可就进不了了,里面那东西你是知道的。”
老头皱起眉头,为难地说道:“我知道,但是她不来,就没有我们要用的家伙什儿,你觉得我们的道行能压制住里面那东西,不让它出来吗?”
青衫男凛冽一笑:“连我们也做不掉的东西,是万不能让它出来祸害的”,说着他指了指还在一旁踢树的黑瘦子,接着说:“这家伙干的,就是用暴力了却一切后顾之忧。”
黄牙老头转念在脑子里想:“这墓非比寻常,盗洞已开,等到天黑所有人都得完蛋,她即使现在到了,手上的东西也不能保证控制住局面,他说的也对,有陈天炮这小子在这儿,万一咱们在里面泄了道行,也至少能来个同归于尽。”
这么想着,黄牙老头就招呼几个人过来,黑瘦子在外接应,其余人下斗,墓口安了几处炸药,老头指示,他们三个带着一点即爆的短引线炸药下去,如果遇到不能处理的状况,就会点了炸药同归于尽,而黑瘦子也要在同时将墓口的炸药包全部点燃,以绝后患。
黑瘦子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黄牙老头磕了磕烟杆,利落地站起来,指着几个人说:“小杆子们,把蛋都夹紧点,别大意了。干完这一票,几辈子都不用愁,富贵险中求,各自小心。”
就这样,黄牙、青衫、白脸三个人下了直井,带着木板,靠着墓壁搭成三角状的竹木巷道一路推进,大量的沙子不断流下来,又被三角木板分流到两侧。三个人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深入其中,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墓室。
一片死寂,偌大的林子里没有一丝鸟雀之声,不远处的疗养院昏暗斑驳,黑瘦子转头看看四周,心中有一丝怯意,他开始为斗下的三个人担心起来,但随即转念想到下面成堆成堆的金子,他又立刻兴奋起来,他心想,老子干完这一票,这辈子都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了,马上我就可以成为高富帅,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砰!”
巨大的爆炸声从地底下闷了过来,林子里的树叶哗啦啦地震落下来,黑瘦子的意淫瞬间被震散,他感觉这一辈子的冷汗都一下漫了出来,头皮开始发麻,他们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他们还活着吗?面前这些炸药我要不要引爆?如果还有人活着怎么办……
黑瘦子还是个未成年,一瞬间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他发怵木讷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墓口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好像是刚刚的爆炸炸出来的,他用力拔起灌了铅似的双腿,捡起那个闪光物想看看是什么,刚捡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黑瘦子发现手里的是枚镜子,他一照,发现镜子里闪过一张熟悉的白净的脸,正对着他张嘴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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