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逞强也不能够了,我现在头发昏、眼发花、耳朵不灵光,手上连一只蚂蚁都摁不死。
良冷笑一声,“这叫错有错着。你那一招韦陀降魔杵,也把这个家伙的功力减去了几成。”
那寒光竟然来自于杨良媛原本坐着的坐榻背后!终于,又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哼,来不及了。你们只怕不清楚,眼下,我儿已经坐上了金銮宝座,大唐天下都在我囊中了!”
良没说话,脸色阴沉。
窗外忽而传来另一把声音。
“只怕不清楚的是你吧,麦图!”
麦图?!
我这点反应还是够的!
原来是她——安禄山的母亲!
就觉得整个事件少了一块极重要的拼图。
大金鹏王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大唐盛世,甚至都不是取我性命!他只是想要让我重回魔道!
只听得麦图倒吸一口凉气,“高力士?!”
一直缘悭一面的“千古第一贤宦”的高力士高公公,手持那著名的银丝拂尘,缓缓步入房中。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细节,但我竟打心底里涌起一股说不明的温暖感觉。
他转向良,“幸亏先生通知及时。趁惠妃寿宴吸引了大家注意,我已让张守珪将军接管了虎符,贺知章大人镇守十王宅,又让李林甫控制住了安禄山。眼下御林军整装待发,只听我一声令下,指哪打哪。”
麦图沉默半晌,冷哼一声,声音有点颤抖,像是知道大势已去,“李林甫?!你胡说,他是我的人!”
高力士摇摇头,叹道,“麦图,你机关算尽,唯独没有算准人心。李林甫的个性你不清楚。你以为他贪婪,擅钻营,我却道他十分懂得权衡利弊。在我开出更好条件之前,他确实是你的人。不过,现在他不是了。”
“你胡说——你胡说——我给他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麦图的嗓音变得如同来自地狱的乌鸦悲鸣之声,“你能给他什么?!”
高力士笑道,“我?你能给的我都能给,除此之外,我还能给他在史书里文过饰非。你莫忘记,言官可都在我掌控之中。”
我恍然大悟。
要知道,“口蜜腹剑”这个成语,最初就是形容李林甫的。
在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元年》里记载:“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意思是:李林甫做宰相后,对于朝中百官凡是才能和功业在自己之上而受到玄宗宠信或官位快要超过自己的人,一定要想方设法除去,尤其妒忌由文学才能而进宫的士人。有时表面上装出友好的样子,说些动听的话,而暗中却阴谋陷害。所以世人都称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历史上的李林甫连任宰相19年,玄宗晚年倦政,李林甫上结天心,下阻言路,收买玄宗身边人员,以随时掌握皇帝的起居动静、思想意向,尽力迎合玄宗;为防止别人揭露其罪行,极力阻隔言路,打击进谏的官员;打击异己,利用酷吏吉温、罗希奭、王鉷等为爪牙,多次兴起大狱,冤杀大臣;嫉贤忌能,独揽专权,采用阴谋诡计,表面讨好,背后设置陷阱,陷害排挤宰相张九龄、裴耀卿、李适之等人,凡受皇帝赞赏有可能作宰相的人,必加以陷害。例如韦坚本是其亲戚,但发现韦坚有可能入相,就置之于死地。
正因如此强悍霸权,李林甫当政时法纪还不太混乱,人们对其还有所恐惧,如安禄山每见李林甫,汗流浃背,惶恐不已。但李林甫死后,安禄山就公然和继任宰相杨国忠分庭抗礼,无复顾忌,不到三年,就悍然起兵造反。
所以李林甫虽口蜜腹剑、嫉贤妒能,但史称:自处台衡,动循格令,谨守格式,百官迁除,各有常度。可见他办事谨慎,纲纪严明,讲究效率。如果没有这一点,恐怕他也很难独揽朝政达十九年之久。虽然李林甫依法办事的目的在于个人专权,但是完善立法,对于稳定封建统治秩序也起了一定的作用。为什么天宝时期维持十多年的安定局面,原由在于此。
原来,一切的根由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为什么李林甫突然替代张九龄成了宰相,为什么安禄山如此忌惮李林甫,为什么李林甫作恶多端却在死后才被抄家,都是因为他现在因捍卫皇权而立下的功劳!
史书记载毫无偏差!
就在这时,良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啦?良哥哥!”
我反应迟钝,但珂儿还算清醒,正欲扑出去,被高力士拦住。
“丫头,我来。”他一边柔声制止珂儿,一边俯身从良的胸口拔出了什么东西,“傻小子,伤成这样了,还要替别人挡暗器。”
什么?!
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凑近,良的身躯随着高力士的动作轰然倒地,脑袋正好垂到我怀里。
不可以啊!我目瞪口呆,心如刀割。良的胸口没有流血,但是面如死灰、双目紧闭,不晓得又被金针刺中了哪个要害。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良为了我置生死于度外!
我要再给他输真气,丹田那里却早已空空荡荡。
记得一头汗的时候,珂儿突然轻笑一声,“主人,没事了!良哥哥不过是睡着了!你听!”
哎?!
我凑近他的脸庞仔细听,才发现他正轻轻打着呼噜呢。
吓死我。
抬起头,正看到高力士袖袍一挥,将刚从良胸口拔出来的龙须引扔掉,冲着角落处道,“闲话休提了。麦图,在下的’三十六无念散手’,多少年没用过了,今天也叫见识见识你的金针可好?”
高大的坐榻后,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麦图?!
我的眼珠都快要弹将出来!
居然是我们家扫地煮饭备马劈柴的老柴头!
娘希匹的太恶心了!这些天我居然跟这么个邪恶的老虔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还女扮男装!
难怪我从未听“他”开口说话!也难怪我的行踪这么快就被大金鹏王知道!
一定是王朗回府为我拿羊皮卷和金刚沙之后就被“他”跟踪了。或者说,“他”根本一直就在留意我的行踪。
简直没法子活了。说不定孙德麟的来历也很神秘。
老纸身边还有正常人类吗?!
老柴头,不——麦图,还是那身布艺打扮,头发半灰半白,弯腰驼背。她身高很高,骨骼粗大,所以扮起男人来毫不费力。不过此刻紫色微光下,她长袍底下的缎面红鞋无所遁形。
诡异的老太婆,居然贪恋红色。也料定我们没人会感兴趣去撩她的袍子。
不经意间,高力士动了!
他一动,我就想起了郝念恩对他的那段评价。
——简直是不世出的高手。他个子高大,但出手奇快,我都还没看清楚他的身法,他就已经像一堵墙,挡住了我的去路。
高力士是正宗道派作风,身轻如燕,迅疾如风。
道家修行里,对无念的解释是这样的:“无念”者,无杂念也并非无一毫之念;无想者,不想过去现在未来之事也,并非一无所想,若一无所念一无所想,则心置於何处,故心专一则杂念自无,神摄一则妄想自除。
一点不错。高力士的每一招,看似漫无目的,又似处处着意。手里的拂尘化作漫天银丝,整体看起来既笼住了麦图的每一个退路,细看下,每一根拂尘又都似长了眼睛一般,有目的的攻击麦图身体各处要害。
不过麦图手里的金针也算得出神入化了,“嘶嘶”破空之声不绝,手挥目送之间,龙须引就像她自身散发出来的光一样那么自然而且流畅的飞向高力士。
不过,诚如良所说,麦图的功力,已经被我的“韦陀降魔杵”卸掉了一半。
在高力士密不透风的攻势下,她的动作渐渐变慢,出招力量也弱了,终于被高力士一拂尘扫到肩膀,立刻惨叫一声,肩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她头发也散了,伸手捂住伤口,恨恨然道,“罢了罢了,大金鹏王走了,老妇大势已去,二十年后,必再来讨还!”
“休走!”高力士喝道。
麦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地道口。红鞋子妖异的闪过,石门在她身后掩上!
怪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脚步声已经远远消失在地道深处。
“怎么打开?!”高力士扑到门边,跌足道,“这老妖婆不能走,她还要作乱的!”
这房子里,大概也就我知道如何打开这把鲁班锁了。
“此门来时易开启,去时是很复杂的鲁班锁……我来……”我勉强起身。
刚伸出手去,一个念头闪过,我人却愣住了。
不行。
“怎么了?”高力士看看我。
我沉吟道,“必须让她走。将军,二十年后,她若不做乱,世界就要大乱了。”
高力士也算得城府够深,见我言辞恳切,倒也不再争辩。
二十年后!这就是安史之乱!
就是如果没有这一茬,历史又要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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