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川的追问让六嫂很为难,因为从昨天到今天她整整的想了这么长的时间,答案在她看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这些留在脑袋里的痛苦,她甚至都没有了诉说的欲望。
“没什么不痛快的,真的!”六嫂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盯着眼前的那个铜碗里的冷面。
“不对,我从早晨就看出来了,你的情绪不对。”佟川继续追问着。
“没什么不对的,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对和错。”六嫂说。
六嫂这种刻意回避甚至武装起来的样子佟川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时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
“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强。”佟川说。
“说出来就比憋着强?这些年我说也说过憋也憋过,我怎么就没看出哪个更好呢?”六嫂说。
“六哥是不是说了什么?”佟川问。
“求你了,别问我这个好不好?”六嫂说。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儿?”佟川说。
“我以前什么样儿我今后就得什么样儿?我是这么想来着,可是我做不到了!因为谁也没总是一个样儿的对待我。”六嫂说。
六嫂说完抓起啤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佟川此时真的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看的出,六嫂的情绪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他分外小心的沉默了一会儿。
“好,你不乐意说我也不问了,我问你的意思也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也许能劝你想开点儿。”佟川说。
“想开了,全想开了,我唯一想不开的是我为什么现在才想开了。”六嫂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好了,不说了,吃点东西,别光喝酒。找的地方你去不去看看呢?”佟川问。
“去,当然要去,一旦谈妥了马上就开工,这个事我干过。我们厂的劳服公司就是我盯着从建厂房开始的,这个我有经验。”六嫂说。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定下来筹建的事你盯着?可是那离城里远了点儿,吃住也不方便,必定是农村。”佟川说。
“不怕的,人这个东西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你和谭鑫把这儿的事盯住了,那的事就交给我。”六嫂说。
“你还没去过农村吧?”佟川说。
“怎么没去过?想当初密云的大山里我都去过,像狗一样蜷缩在小六子住的那个地方,那不比顺义还苦?”六嫂说完心里觉得堵得慌,怎么不经意间又提起了六哥?
六嫂和佟川去了顺义敲定了地方签了合同,决定搬到顺义去盯着新厂房的筹建。想到自己大多数使用的东西和衣服都在自己结婚的地方,这天回到家里拿东西。这个院子自从她和大毛搬走以后,就剩下了二伯和二婶儿,里面的院子空无一人一时显得清冷起来。
六嫂回来的时候是傍晚,进了屋子仔细打量着四周,这曾经就是她呕心沥血的家,这里有太多的酸甜苦辣,如果真的和六哥分开,这也许就不会再来了,往事一幕一幕的又浮现在眼前。
六嫂收拾着东西,二婶儿走了进来。
“你吃了没呢?”二婶儿问。
“吃了,您吃了吗?”六嫂i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
“我也是刚吃完,你二伯这两天不合适,血压老是高,你这是干嘛?”二婶儿看着六嫂收拾东西问。
“我们公司在顺义找了地方,要新建厂房我得去盯着,回来拿点儿用的东西和衣服。”六嫂说。
“大壮妈,且(北京土语,自从的意思)那天你从小六子那回来脸色儿就不对,回家你二伯老是问,也没逮着你的人影儿,今天跟二婶儿说说,小六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二婶儿说。
“他都到了那儿还能出什么事儿?”六嫂说。
“他身子骨儿还挺好的?”二婶儿说。
“挺好,就是瘦了。”六嫂说。
“哎!可惜了儿的孩子,要说小六子是坏人打死我也不信,我是瞧着他长大的,可怎么就干这么个糊涂事儿?”二婶儿叹口气说。
六嫂听了没法回答,只好叠着衣服往箱子里放着不说话。
“大壮妈,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瞅着你的心是冷了,要不然你不能不回来,也不能三天两头的往外倒腾东西,你到底是怎么打算呢?”二婶儿说。
六嫂满肚子话,听了二婶儿的话如同针扎的一样难受,可是她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看着二婶儿一个劲儿的问只好说:“过不过的我一个人儿说了不算。”
二婶儿听着六嫂的话里有话说:“那是谁说了算?”
六嫂索性狠下心来把去茶淀看六哥的事跟二婶儿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二婶儿听了也难过起来。
“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大壮妈,这也不能全怨他,你想,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弄得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他心里不翻个儿?也许他一时的痰堵门儿(糊涂)钻了牛角尖儿,想着回来没脸跟你过日子,老是欠你的,又怕孩子跟着他背黑锅,他现在是炉煮寒鸦儿肉烂嘴不烂,要饭的打狗穷横。”二婶儿说。
“我看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然他不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来。”六嫂说。
“他要是真的在这个地方结了扣儿,还真就不好解开,你别着急,让他在里边儿想想,兴许就能想明白了,你要是有功夫再去看他你就跟他说,二婶儿就不答应把家拆了,你们还有孩子呢?”二婶儿说。
六嫂知道二婶儿不过是安慰自己说:“您就别再跟着着急了,我是听天由命了。”
六嫂的工地开了工,佟川在城里盯着公司的日常业务,每个星期六,六嫂会回到城里来,因为大毛会带着大壮回来。暑假快到了的时候,六嫂不能从工地脱身,大壮只能跟大毛继续在西山住。大毛带来一个让六嫂听了觉得不痛快的消息,二毛说今年的暑假不回家了。
“为什么不回家?”六嫂问。
“她也没说,就说是学校有事。”大毛说。
自从上次因为六哥的事二毛翻了脸,六嫂就感觉到二毛对自己是有看法的,虽然表面是和解了,六嫂知道二毛是心里并没平复。二毛矫情,心里不容人,这个毛病六嫂是了解的,她想二毛这次不回家显然是跟这件事有关系,况且,从二毛告诉的方式也可以看得出,以往二毛如果有什么事是跟六嫂说的。
六嫂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因为工地上的的事已经叫她焦头烂额。她想不到和近郊的农民合作会这么困难,做什么事都有条件,水电的供应总不能够正常,甚至建筑的材料也要昼夜的看管,因为不断的就有人偷走,甚至公开的拿。幸亏佟川不时的过来和当地的人协调,工程总算按照进度进行。
千辛万苦终于熬到了厂房盖成的日子,已经是接近十一月份。看着辛辛苦苦盖好的厂房和硬化好的地面,六嫂长出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是把设备运来安装,六嫂想庆祝一下,可惜佟川带着人去了外地,六嫂想等着他。
六嫂住的地方是大队的队部也就是村委会的办公室,每天回来除了安排明天的事,自己做饭吃。
这天六嫂在厂子里转了一圈儿下了班,门房的看门人是当地人,六嫂嘱咐了几句出了厂门。
回到住的地方,洗了洗脸准备做饭,心里觉得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家里的事不痛快,特别是二毛的不回家让她不能释怀,到底把这这里的事做成了。
六嫂煮了点面条刚要吃,就看见厂区上空一片红光,六嫂纳闷儿赶紧朝厂区跑去,只见厂房内大火熊熊。
原来,六嫂的厂房多是简易房屋,极其易燃,因为外边天气已冷,施工的工人在厂房里做饭取暖,不小心走了火,周围是一片空地山风又紧,六嫂来的时候那大火却成了气候,扑救不及了。所幸这里离村子很远,周围并没有建筑,否则一定是火烧连营。
厂房里的人都已经逃了出来,六嫂急忙清点人数,见一个都不少心里直念佛,再抬头看,烈焰中厂房一座座的坍塌,等到消防对来了以后,已经没必要救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了瓦砾。
寒风中,六嫂站在那愣愣的看着还在冒烟的废墟,此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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