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的生意卖的是优势,因为他所经营的汽车配件是独此一家,后来形势有了变化,很多地方都在模仿和制造类似地零件,甚至是自己把零件组装汽车,垄断被打破,这些零件的价格六哥就是吐了血也没法竞争,所以生意一天坏似一天,挣来的钱补贴不了家里多少,除了他自己吃饭不让六嫂掏钱,大毛二毛和大壮几乎就靠着六嫂一个人。
有人常形容老百姓的家庭是米面夫妻,听起来有不屑的意思,其实米面真的是夫妻的根本,起码是生活的基础,六嫂捉襟见肘的生活让她常常会和六哥发生争吵,六哥为了躲清净有的时候干脆就不回家。
大毛再有一个学期就要上高中,二毛也离初中毕业只有一年,六嫂看着她们姐俩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心里一阵的起急。六哥老娘死了以后,二毛和大毛在六嫂的绝对领导之下。
放学后,二毛会主动的收拾屋子,因为她知道,六嫂最忌讳的就是屋子里面不干净。大毛会把菜准备好等着六嫂回来炒菜,准备好这一切她会去车站接嫂子和大壮,回来看着孩子六嫂做饭,这让六嫂略感欣慰,日子过的清苦,家里倒很太平。
眼看树叶掉光了,北京进入了冬天,这天是星期天,六嫂休息在家,想到这个星期几乎就没有荤腥的伙食,咬了咬牙对大毛说:“你看着孩子我上街买点菜去。”
“不是有白菜吗?”大毛说。
“老吃白菜也不成啊,今天休息弄点好的。”六嫂说。
“我去吧,外边冷着呢。”大毛说着穿上棉袄。
六嫂看了大毛的打扮皱了皱眉头说:“都成要饭的了,你让我看着淹心(难过)。”
六嫂仔细的想了想,口袋里还有三十多块钱,这可是一个月的费用。
“让二毛看会儿大壮,你跟我一块去。”六嫂说。
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私人的买卖和服装市场,六嫂领着大毛来到这,大毛心里不明白一边走一边问:“嫂子,不是去买菜吗?”
“给你买件衣裳,不然你都出不了门儿了。”六嫂说。
两个人转了半天,六嫂给大毛买了件棉外套,式样很新颖,大毛穿上照着镜子,心里特别的高兴,六嫂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也为自己的打算觉得很对,大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你瞧,你还不让买,人是衣裳马是鞍,这衣裳穿上就是增加几分人才。”六嫂说。
“买吗?”大毛有些犹豫,虽然衣服好看,可她知道家里没有钱。
“买,不买就买不了啦,你上高中了,穿的跟要饭的似地,我也睡不着觉。”六嫂说。
买了衣服钱已经去了一半,两个人又买了点肉回了家。
进门六哥正抱着大壮,嘴里叼着烟卷在屋里溜达,二毛在给大壮热奶。
“干嘛去了这么半天?”六哥问。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六嫂问。
“回家看看我儿子,对了还有你。”六哥说。
“把烟卷掐了,你再烫着他。”六嫂说。
六嫂脱了外套忙和着做饭,六哥把孩子交给大毛跟着六嫂来到厨房。
“我说,我准备辞职。”六哥说。
六嫂听了头都没抬的问:“干吗?”
“这样两头忙和忙不过来,现在买卖不好做,我得专心致志的干。”六哥说。
“你不辞职你还能有那两个眼珠(钱)子吃饭,辞了职你喝西飞风去?”六嫂说。
“你们哪,就是见识短,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什么也得狠心。”六哥说。
“小六子,你还拿什么狠?一家子都快混成要饭的了,你还不够狠的吗?”六嫂听了立起眼睛问。
“你别动不动就急眼哪,你再忍耐一阵,我翻过身来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六哥说。
“王八翻身,你等着挨刀吧!”六嫂说完低头做饭再也不理会六哥。
六嫂虽然反对六哥辞职,可他还是辞了职,六嫂知道了好多日子都不理他,弄的六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大毛看着有点过分,一天六哥回了家大毛说:“哥,你老不回家算怎么回事,这家就是我嫂子一人儿的?自从没了妈,嫂子有多难,你怎么就什么也不管呢?”
“你懂个屁,我在外边奔命挣钱为了谁?”六哥说。
“你挣的钱呢?我们一个子儿也没看见哪!”大毛说。
“别着急呀,这不是就快了吗?”六哥说。
“快?我看你是快倒霉了。”大毛撅着嘴说。
“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听你这口气怎么跟你嫂子一样?她教训我,难道你也教训我?”六哥生气的说。
六哥一瞪眼,大毛自然不敢吭声,正说着六嫂进了门,看见六哥照样跟没看见一样,把大壮放在床上,大毛给大壮解开斗篷,大壮小脸冻的通红。
六哥走到跟前看着儿子逗着说:“嘿,我儿子就是漂亮,小脸蛋儿跟涂了胭脂似地,怎么看着像个小女孩儿?”
“大毛,给大壮把奶热了,我做饭。”六嫂站在那说。
六哥跟儿子说话实际上是想引出六嫂的话来,因为这些日子六嫂就是不理他,他也觉得不自在。现在听了六嫂这样说知道还是没戏,正想找个借口走人,三白进了门。
“没剩的了,你找别的家儿吧。”六嫂迎面看见三白说。
“嘿!嫂子,拿我当要饭的了,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就这话答对我?”三白说。
六哥看见三白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白说:“昨天,本来想上你那去呢,家里有点事。”
三白说着话从门口拉进一个口袋来,六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三白点上烟卷说:“打开瞧瞧。”
六哥打开口袋,里面是半扇羊肉,六嫂进门看见说:“这是从哪弄来的?”
六哥笑了笑说:“三白去了内蒙销售分公司,刚回家来。”
六嫂听了内蒙俩字心里一沉,想到大哥音信全无心里一阵难过。
“这可中了邪了,怎么都往那跑?”六嫂说。
三白不知就里问:“谁往那跑?”
六哥说:“我大哥也上了内蒙,走了好几个月都没信儿。”
“他上那干嘛去?”三白问。
“还问呢,都是你六哥一句话,他一赌气跟着街坊上了内蒙去倒腾羊肉,三白,你既然去了内蒙,你给打听一下,替我看看他去。”六嫂说。
“嫂子,内蒙九盟十二市,横着算好几千里地,你让我上哪打听去?”三白说。
“他去倒腾羊去了?”六嫂说。
“那除了牛羊没别的,你得说个准地方呀?”三白说。
“等我给你打听个准地方。”六哥说。
二毛看了看硬邦邦的半扇羊说:“四哥,这怎么吃呀?”
“拿嘴吃,剔了骨头不就成了吗?”三白说。
“谁会呀?”六嫂说。
“找你们胡同口那个羊肉铺的老白,叫他给你剔了不就得了?剔完给他留块肉。”三白说。
说了会话六嫂说:“我们可没准备你们的饭,你们自己找地方吃去得了。”
三白叹了口气说:“什么叫冤大头?我就是,大老远跑来给你们送来羊肉,连饭都不管,我把这羊肉拿大街上什么饭换不来?”
六嫂听了说:“你还别觉得不上算,要不你拿走.。”
六哥听出六嫂话里的气是因为自己,觉得三白下不来台说:“咱们哥儿俩外边吃去,别听她的,现在她就是个神经病。”
六哥和三白走了,六嫂和大毛二毛吃完了饭,二毛爬在桌子上写作业,大毛坐在大壮旁边哄着孩子,六嫂坐在床上织毛衣,很长时间她们就是这样度过睡觉之前的时间。
“大毛,你怎么不做作业?”六嫂问。
“在学校做完了。”大毛。
“那也看看书。”六嫂说。
大毛犹豫了一会心事重重的说:“嫂子,我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什么事?”
“我不想上学了。”大毛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眼睛并不看着六嫂而是盯着大壮,攥着他的小手来回的摇着。
“你说什么?”六嫂停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来盯着大毛。
“我不想上学了。”大毛说着咳嗽了一声,显然是在给自己打气。
六嫂低下眼睛说:“这多好?你哥不上班了,你不上学,好,真好!”六嫂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去接妈的班儿,早上班儿挣钱家里就松快点儿。”大毛这回是看着六嫂说的。
大毛这句话触动了六嫂的心,她看着手里的毛衣半天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大毛如果不是早就想好了,她怎么能做出这个决定?母亲一个人带着小穗儿,她现在甚至都没时间去看她,大哥没有音信,六哥辞职不上班,现在大毛又要辍学,六嫂不知道这一切都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很多晚上她都自己想这些事,后来她干脆都不敢想,多少次她是数着数睡着的。
“你哥我管不了,他是个大老爷们,他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不行,你得听我的,不念书不行,你就甭打算了!”六嫂斩钉截铁的说。
“嫂子,你听我说,我上高中得三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这三年不就白耽误了?我上三年班是不是就挣三年钱呢?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为难,上次大壮病了,医院让打点滴你都不干,你说小孩扎针不好,其实你口袋里没钱。嫂子,你听我的,我就是考上大学,我拿什么上?我就是上了大学你们还是受穷,这大学有什么用?”大毛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哭了。
六嫂站起身来走回小屋子里,坐在床上用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她真的忍不住了。
大毛跟着进了屋,递过毛巾说:“嫂子,你就听我的吧,二毛要是争气,叫她考大学。那个时候我也挣钱了,咱们就能供的起她,为什么要硬着头皮熬着呢?”
“不行,你将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如果你没了上大学的机会,你后悔都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要好好的念书,别的你就甭想。”六嫂擦了擦眼泪说。
六嫂站起身来说:“给大壮洗洗咱们睡觉,上学的事!”说完走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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