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淡淡地笑了笑,问道:“染缸有什么好看的?”
暴室丞冷哼了一声,带着内侍们又向其他地方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暴室中重新回归了以往的繁忙的时候,子夫终于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出来吧!”子夫说道,“他们已经走远了,没事了。”
小女孩从子夫的裙摆中探出头来。
子夫皱了皱眉头,问她:“他们为什么追你啊?”
小女孩低声道:“我叫倚华,是椒房殿里的小宫女。”她垂下了头,“因为太饿了,我就偷了娘娘的糕点吃,我……我真的太饿了……”
她嗫嚅着。
子夫拿了一些事物,又把这几年积攒的银钱给她,嘱咐道:“以后不要再偷东西吃了。”
倚华点点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子夫,就轻轻地转身离开了。
当夜。
子夫梦见自己又一次被暴室丞追打。暴室丞的腿踢向她,她本能地逃走,她闭着眼,呜呜呜地哭泣……她觉得她自己就要死了。
朦胧中,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似乎要把她从异常地孤独绝望中拯救出来。
子夫猛地惊醒。
珍珠把她从噩梦中拉出来,她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的宫女仍在沉睡。她朝着子夫笑笑,便牵着子夫的手出去。
两个人坐着看星星。
片刻安静之后,珍珠努力地寻找一个话题:“你从小在平阳公主府里长大?”
“嗯。”子夫暂时忘记了可怕的梦境,朝着珍珠笑了笑。她的笑容仍然很温柔,像春天的清风。
子夫望着窗外挂着的月亮,开始说一些她曾经在平阳公主府中的生活,说着说着就想起了白天所救的那个小女孩。自己小的时候也岂非如她一般?
珍珠笑着听她说。待她说完了,问道:“去过宫外吗?”
子夫摇头:“我来汉宫以后便一直都在这掖庭里,未曾出过宫。”
珍珠看了她一眼:“你想出宫吗?”
子夫听了不由得心里一惊。
她要出宫吗?她会出宫吗?她要如何出宫?
珍珠凝视着她:“一年来,我冷眼旁观你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失眠夜里哭泣,天天干着粗糙的活,又吃不下去饭。是谁让你那么害怕?”
子夫叹口气。
珍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难道是暴室丞?我想,你同我是一样的。”珍珠看着她,又说道,“我已打算出宫。”
子夫呆了呆:“你要如何出宫?”
珍珠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彩,在星光下犹如两个黑色的珍珠。她告诉子夫:“我前天打听到陛下到时会决定放出去一批宫人,若是谁想出宫,便尽可去掖庭令那里报上姓名。”她说完了,又向子夫问道,“你会跟我一起出宫吗?”
又是良久无声。
子夫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珍珠,谢谢你……”
自己或许不会跟出宫去,因为她还是对刘彻抱着希望的。有些事情,人就是想不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是,你……”珍珠说道。
子夫轻轻地开口道:“让我好好想想。”
又一日的夜晚,子夫独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思绪飞到了长安城里的各个角落,她与刘彻一起游春。她想象着刘彻骑马时的模样,那一张骄傲矜贵的脸庞。
不知道刘彻现在在干什么?
子夫忽然想唱歌。
歌词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她唱到这里,她忽然想,值得吗?值得把一生如此莫名其妙耗掉吗?
在电光石火间,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问题,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让我一直受罪呢?她实在不愿意再这样一直受罪下去,要受罪也是刘彻来受罪,是他招惹了她的,却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罪,凭什么要她来受罪?而且,她在这里受罪这件事,刘彻想必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如果他是知道的,那么他就不应该还不来见她,除非……”
她想只要她愿意离开汉宫,她就可以重见天日。她就可以看看长安城,她就可以去灞桥上游春,她就可以嫁人生子,她就可以……
许许多多个就可以变成一个最可以的借口,这个借口使子夫升起了要出宫,要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汉宫的念头。
想到这里,子夫本该高兴的,还是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她趴在台阶上,痛哭起来,晚风吹起了她一头秀丽的长发。
子夫一边哭,一边下了决心。
她下了要出宫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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