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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千岱浮光(1 / 2)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到如果不是无晴突然提起,子熙真人一辈子也不会再对外人道及。

这是子熙的隐秘,也是整个天山派对外绝口不提的禁忌。

那一年的东海之滨,海外仙岛之上,高耸入云的天山之巅,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恰逢人间四月,草木繁盛,花团锦簇,与白雪相映成趣,别是一番仙境景色。

所谓的海外仙山,概莫如是。

那时天山派的掌门人还不是子熙真人,甚至子熙真人还没有拜入天山门下。当时的掌门人是一位女道,道号千岱。虽然也被弟子称为真人,但千岱那时并没有飞升成为仙人,只是道法有小成的一介凡夫罢了。千岱真人精于医术,对于修行一事并不怎么在意。更何况当时天山派传承下来的修炼法门有些残缺轶失,千岱也只是修炼个皮毛,更多的时间里,千岱都悉心钻研医术,甚至在齐国临近东海的岸边还设立了一间医馆,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也不收取任何的钱财。甚至还时常有人摆渡出海,到天山派山门之前求医问药,千岱也都不曾拒绝,对前来求诊的病患一视同仁。彼时千岱真人的声明在人间被广为传颂,很多百姓的家中都设有她的生祠,日日烧香,甚至比祭拜菩萨还要勤勉。

虽然那时的天山派还算不得凡间修仙门派之中的翘楚,但在民间的声望却是极佳的。天山派的弟子们也大多有样学样,认真钻研医道的不少,将心思放在修仙上的却不多。民间有志拜入天山门下的弟子,也大多是慕医道之名而来,而非为了修仙。

虽然被凡人称颂为济世救民的活神仙,但千岱也有自己的烦恼。这烦恼与大多数凡夫俗子也别无二致。人活一世,寿命短暂。这一年千岱已近不惑,那些日子,她时常站在海边的巨大的礁石之上,或是独自闭关在天山之巅,俯瞰整个仙岛和天山派。代代传承的千年基业要如何守护,如何传承,如何立足,如何发扬光大。这些问题成了千岱眉宇之间难以挥去的惆怅。

终于,千岱对外宣布闭关,甚至还关闭了东海岸边的医馆,上门来求医问药的百姓也都交给弟子们去处理。而她则独自一人来到海上,独坐礁石之上,手中拿着天山派历代相传的隐秘功法,开始修行。按照千岱所想,倘若天山派门中能够有一两位飞升的仙人坐镇,对光大门派一定会好处多多。而门中流传下来的典籍,这么多年以来却无人能够大成。千岱自己并不贪心,她也没有什么成仙长生的念头,只希望自己能够为后辈趟出一条大路,那么自己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仿佛是参枯禅一般的苦修时光。千岱独坐海上,这一坐就是十年。总算是不负先祖所托,对天山派传承的功法有了一些领悟,甚至几处语焉不详的地方,也根据自己的参悟做了补充。这一日,千岱真人独立礁石之上,将功法运行圆满,心中喜悦万分,正想着返回门派将道法传于众弟子的时候,海面之上,海浪之间,隐约有一条圆木正被海水冲刷拍打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千岱真人心念一动,定睛打量,却见那圆木之上,还有一少年郎,少年紧紧抱着圆木在巨大的海浪之中沉沉浮浮,几次险些就要松手,却被自己的求生意志所致,化险为夷。

海上风浪极大,这样下去,这少年迟早是要丧命的。而千岱本身就是个心善之人。心念及此,脚尖轻点礁石,一息之间,千岱已经远去,站立在圆木附近的海面之上。波涛汹涌,打湿了千岱的鞋袜,也打湿了她的道袍,然而救人的念头,却让千岱毫不在意,收起拂尘,双手掐法诀,圆木带着少年突然直立在海面之上。少年“啊”的一声,受了惊吓,双手离开的圆木,千岱却趁机掠身过去,将少年紧紧的抱在怀中。此时,海上突然狂风大作,一个巨浪拍来,千岱为了保护少年,转过身去,整个后背迎着浪头,被海浪狠狠的拍在背上。千岱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却也不肯放手怀中的少年,看准了岸边的方向,脚尖轻点海面,飞纵而去。

得救的少年眉宇之间有些倔犟,看向千岱的目光却充满了感激与震惊:“你,你是神仙么?”一口软糯的官话,一听就知道是吴越人士。

千岱宛然一笑,却也没说什么,将少年带回了山门。

本以为少年在海上流浪多日,身上难免有些伤,更何况海上没有淡水,也没有食物,怕是少年已经饿坏了。深谙医道的千岱,并没有着急给少年喝水吃饭,而是帮他洗澡换了衣服,确认没有外伤之后,这才安心的伸出手来,要给少年诊脉。

少年却怕极了,畏畏缩缩的背着双手,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千岱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只是目光切切的看着少年。

“别,你别过来。”少年的脸上写着恐惧,更多的是绝望。

“你……”千岱想了想,摇了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头:“我没有名字。”

“那你是哪里人?父母还健在么?”

少年摇摇头:“我天生顽疾,命数不祥,刚出生父母就把我扔掉了。”

千岱眉头紧锁,想了想,又道:“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瞳孔一缩,落在千岱的眼中,隐隐有些心痛:“算了,我不问。既然你叫我一声神仙,那就相信我,病总能治好的。至于什么命数不祥,你也不要怕,”说着,千岱露出笑意:“我可是神仙呀!”

少年一怔,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你救了我,你是好人。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我不想再被叫猪猡了。”

千岱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人间有些龌龊她也都是知道的。“猪猡”这个词,在吴越之地,除了对贱籍男子的蔑称,更多的是用在对祭品男童的称呼上。盗墓之人,在下墓之前,会将“猪猡”用绳子捆上,用吊篮吊入墓中,去试探是否有危险。而一些修建城墙、工事尤其是堤坝的工程动工之前,主事者也会请一些民间的法师或者巫师做法,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献祭猪猡,将未成年的小男孩困入竹笼之中,或者沉江沉海祭祀河伯海神,或是将他们埋入地基之中,甚至还有的直接放火烧掉。至于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本人的造化了。

听少年这样说,想来当初他出现在海上,就是被当作“猪猡”沉海祭祀了。

“你别怕,”千岱没来由的愤怒,语气之中却有些无奈:“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少年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从此,天山派掌门千岱真人身边,多了一个剑眉星目的冷峻弟子,只有千岱身边几个亲近的弟子才知道,这个被千岱起名叫做浮光的小师弟,笑起来是多么的明媚欢欣,不似凡人。

拜入天山门下的第六个年头,浮光已经长成了大人,骨骼清奇,身形高挑,一身素白的道袍,头上挽着道髻,一根玉簪,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更在千岱的调教之下,琴棋书画,茶道医术,样样精通。千岱是个喜好风雅的人,浮光也有样学样,饮食起居都带着几分仙气。平日里浮光跟在驻颜有术的千岱身后,不似师徒,更似一对神仙眷侣。

也不是没有闲话的,将这样一个男弟子带在身边,你天山掌门要做什么?诋毁师父的人,浮光不惜去拼命维护。可千岱却一笑了之,仿佛毫不在意。时间久了,那些风言风语便也无趣,渐渐消散了。

而浮光的顽疾,也终于被千岱所知。那是一种先天不足引发的宿疾,病在五脏之中,以凡间的医术,根本不可能被治愈。发病之时,浑身青紫,嘴唇乌黑,胸口坠痛,痛不欲生。这也是浮光被家人抛弃,又被抓做猪猡的原因。

有浮光陪伴的这些年里,千岱渐渐放弃了此前闭关的初衷。被自己补全完善的师门功法,已经传承给了自己的几个得意的弟子,而她自己,则是又回到了一心钻研医学的旧时光之中,大有耗尽心血也要治愈浮光的态势。

浮光很是不安,劝过千岱几次,但当徒弟的总是拗不过师父,于是每天安稳的被千岱哄着诊脉,喝药,针灸,泡药浴。顽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浮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只是当他终于注意到千岱的鬓边出现了白发的时候,那种仿佛五雷轰顶一般的惊诧和心痛,相比短暂的快乐时光,更为难忘。

一个暴雪的夜里,浮光跪在千岱的房门之前,纵使同门师兄师姐们去劝他,总是来往掌门门前的弟子们指指点点,浮光也还是不肯起身,就那么倔犟的跪着,不肯起身。

直到夜里,终于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倒在风雪之中。

醒来的时候,浮光躺在千岱的房间里,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身边的炭火烧的正旺。而一旁的千岱还在称重药物,思量着的药方。

“你不答应,我就接着去跪着!”入山门十九年,浮光第一次对千岱大吼,眼角的泪光,是他再也掩饰不住的心事和悲伤。

“你这又是何必。”千岱看着他,笑容依旧温婉:“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可能飞升成仙了,你又何必强求呢?”见浮光已经起身下地,穿着中衣就要出门冲进雪地之中,千岱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样胡闹,我还要对症治你的风寒,不是更加耗费我的心力么?”

浮光一怔,转过头看着千岱,似有悔恨,更是悲切。

“如果不为我的病耗费心神,你还能活几年?”浮光咬着嘴唇,尽量不让眼泪流下,语气却依旧生硬。

千岱坐下,笑着说道:“从捡到你那天算起,或许还有三十几年好活罢。”

浮光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你也说我是捡来的!为了一个捡来的猪猡,你至于搭上自己的性命么?”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抽在浮光的脸上,将浮光打了个趔趄。浮光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怒不可支的千岱。入山门整整十九年,与眼前人几乎是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他从未见她这样生气,也是自己第一次挨打。

“师……师父。”浮光低着头,低声唤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出声了。

“大丈夫自当立于天地之间。”千岱叹了口气,还是将浮光从地上扶了起来,将他拉扯回床上躺好,盖上厚厚的被子,又将炭火朝着他身边挪了挪,这才安心:“你如此自轻,若我故去之后,你当如何自处,如何立身?”

浮光紧紧的扯着千岱的袖子,此前灌下的汤药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效用,他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耳边空余千岱的叹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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