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红烛和绿衣，还有毕方和九尾，我离开之后，他们四个守着南冥泽的出入口，一刻都不曾离开过。所以，”舒窈叹了口气：“唯一的可能，是舒暝的魂魄被我贴身保存太久，油尽灯枯了。”
无晴的眼角泪珠滚落，直滑落到嘴角：“是我太大意了，应该早做准备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舒窈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喝掉：“扶桑树果实才刚刚成熟，就被我们拿到了。早做准备也没有用。”
无晴摇了摇头，爬回到案几旁，也没有坐正，反倒是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对舒窈来说，舒暝是妹妹，是最后的亲人，是活在这世间最后的血缘牵绊，是自己曾经为人的最后凭证。而对于无晴来说，舒暝则是她在这世间做一个正常人的最后希望。
承露酒本是烈酒，更何况无晴从老龙王手里抢来的这一壶已经窖藏了千年。两人推杯换盏之间，无晴不胜酒力，连带心情烦闷，早早的便醉倒在案几上，不省人事了。
舒窈放下酒杯，看着无晴，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将她抱回卧房，安顿好，正要放下幔帐，突然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唐婉柔。
唐婉柔作为一个人，自然很是害怕这位暴戾的魔君陛下，见舒窈看向她，吓的向后跳了一大步，又不好意思的挪了回来。
“放心吧，我答应过无晴，不会吃掉你的。再说你一个凡人，即便是有些法力，也不够我塞牙缝的，我吃你做什么？”
唐婉柔歪着头，看着舒窈，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喝醉的无晴，却没有说话。
舒窈突然反应过来唐婉柔进来是为了什么，挠头失笑道：“以后少看些人间的淫词艳曲！”
唐婉柔无奈的撇撇嘴：“谁你还一天到晚的嚷嚷着要娶我家主人做夫人的？”
舒窈苦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出去再说，转身为无晴放好了幔帐，带着唐婉柔离开了。
······
唐婉柔亦步亦趋的跟着舒窈到了花园中。看着无晴平日里经常靠着发呆的秋千，舒窈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在秋千上，轻轻的荡了荡，又停下，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那是因为寂寞啊。”许久，舒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唐婉柔不懂舒窈的意思，她只是远远的看着舒窈坐在秋千上的背影，渐渐与往日里无晴的背影重合。一样的落寞，一样的寂寥，仿若天机阁一般，遗世独立，万古长青，却又无依无靠，宛若飘萍。
唐婉柔突然懂了。懂了舒窈所说的寂寞，懂了平日里无晴的寂寞。
“我始终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舒窈突然开口，吓得唐婉柔一个激灵。
六十多年以前，玄冥大神后裔舒氏所在的阳离城被人设计屠城。两万余口舒氏族人，只有舒窈带着妹妹舒暝和舒氏家族千万年来守护的承载凶灵绯煞红瞳的神器湘河磬逃了出来。兄妹两人被一路追杀，此时昊天城已被天罚毁灭，蒙汜城列氏全族堕魔，唯一的去处，只有端云城。况且舒萧两家常有来往，萧家的人也定然会收留他们兄妹。只是后来种种，让舒窈追悔莫及，他宁可那天就死在敖广的手里，也不会将追兵引到端云城去，这样就不用亲眼看着端云城的惨状，昭烈的阴谋也不会得逞。
“我从没想过，端云城千万年的繁衍延续，竟然会毁在人族的屠刀之下。”提到昭烈，舒窈的语气中带着无穷的恨意。而此时他的眼角，也渐渐滑下泪来。成为魔君以来，也只有这一件事，可以让他落泪了。
而舒窈、舒暝、萧无晴三人的命运，也就此改变。
端云城萧氏，是大神帝江的后裔，同舒窈的家族一样，也是拥有神族血脉的人族。端云城世世代代守护者帝江殒命后留下的神器端云镜，正如舒氏一族守护着玄冥驯服的上古凶灵绯煞红瞳一样。端云城地处极北的高原之上，亭台楼阁高耸入云，城墙坚厚易守难攻。如果不是舒窈和舒暝逃到这里，外人很难找到端云城的所在。
萧家的家主，也就是萧无晴的父亲，得到了舒窈的传信，亲自带人出城来迎舒窈兄妹。然而一个喘息之间，萧父和所有的随从全都死了，血光四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舒窈永远记得，那个血色的身影，一个仿佛有着高深法力的人族，手持长剑，狰狞的笑着，举手投足，遍有人丧命剑下，连灵魂都化作飞灰，飞散在风中。
舒窈被吓傻了，不顾端云城城门洞开，甚至来不及示警，自顾带着舒暝飞速跑进了端云城内，躲了起来。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舒窈舒暝兄妹引来的敌人，长驱直入端云城，连续十日的屠城，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经营了八百年的端云城，一万零七十二条性命，从此烟消云散，化作昨日云烟。
舒窈和舒暝躲了很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弱，直到消失，再也没有人哭喊，再也没有人哀嚎。舒窈带着舒暝从躲避的废墟当中出来，整座端云城已经变成了修罗场。地狱惨相也莫过于此。兄妹俩小心翼翼的走了一阵，发现似乎昭烈已经带人撤走了，这才开始挨家挨户的寻找。最后在城主府的暗道门口，发现了无晴生母和几个姨娘的尸身，死状都极为惨烈。舒窈壮着胆子推来暗道的门，看见了端云城唯一的幸存者，萧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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