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天亮,凌天行向船老大讨了些药酒给凌晨治伤。眼见着她脚踝肿得馒头样,心疼之余少不得数落几句。凌晨一反常态,咬着嘴唇,实在吃痛了才哼哼几声。青鹞在一旁帮忙,看着不免也替她难受。
三丰与二虎不便进去,偶尔往里张望几眼。蒋坤也在门外,满面担忧。二虎问他昨夜为何与凌晨起了争执,被他几句话搪塞过去。一路上凌晨与蒋坤闹出的小事故也不少了,众人已见怪不怪,故此也都没疑心。
折腾了好一阵,凌晨才又忍痛睡下。蒋坤自然也不好进去探视,闲扯了几句便都散了。
蒋坤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里,忽然有人来叩门。只见青鹞拿了件披风来,道:“阿坤哥哥,晨姐姐让我拿这个来给你。”正是昨夜他给凌晨披上的。蒋坤只觉从五脏六腑里涌上一股酸涩滋味,堵在胸口,鼓胀闷滞得紧。当着青鹞的面只点点头,收下披风,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道:“还有事么?”
青鹞吞吞吐吐:“阿坤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欺负晨姐姐啦?她夜里偷偷哭了好久,还当我不晓得。”
蒋坤的心又是一揪,若无其事道:“也许是伤了脚,疼哭的罢。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就是问了她没说,我才想着偷偷问你的。”青鹞怏怏地,“谁知你们倒像约好了似的!我白操心了。”转身走掉了。
这一日船上异常沉闷,凌晨走动不了,青鹞要照顾她;蒋坤没心情,二虎和三丰自然也十分无趣,更不用说齐彦名了。
船上缺医少药,凌天行暗自焦急,好在船老大告诉他第二天一早就能到镇江,届时再想法子让凌晨养伤。
终于在镇江的咸通客栈安顿下来,又托掌柜请了郎中。将郎中送走时,日已西沉,众人都无心游逛,各自歇下了。
蒋坤呆在房里,一时起身踱步,一时又坐下喝两口茶。齐彦名虽不知他与凌晨争吵的因由,但见他坐立不安,也猜中几分,问道:“要不要去探视一下凌晨妹子?”
蒋坤踌躇了一下,道:“她大约还不想见我。”
“她伤了脚,就是想见,也来不了。你不去同她说明白么?我瞧你还有心事,不了结,两天后怕是走不成的。”
蒋坤沉默良久,轻轻道:“时候不早了,先歇息吧。”
接连两日,蒋坤特地为凌晨买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好叫她不能下地时也能得着些乐子。凌晨却少见地不吃这套,要么说不喜欢转送了青鹞,要么让蒋坤自己拿走。不但如此,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了。
到了晌午,趁着吃饭的时候蒋坤向众人说明了去意,只说要与齐彦名一同回齐家,顺道上京去探望长辈,今后有缘再聚。青鹞最是震惊,凌晨只低着头。席上最难过的当属二虎与三丰,毕竟兄弟一场。好在都是男儿性情,存了“天涯若比邻”的心,几杯酒下肚,倒也痛快。
晚上,蒋坤单独去向凌天行辞行,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凌天行也算得上他的半个师父,因此格外郑重。
从凌天行的房内出来,蒋坤在凌晨门外站定,若有所思。正犹豫间,忽然吱呀一声,青鹞推门出来了,见着他,点点头道:“阿坤哥哥!”蒋坤见她手里拿了些衣裳,似乎是要去换洗,便道:“你晨姐姐好些了吗?我想进去瞧瞧她。”
青鹞道:“好些了。她还没睡,你进去吧!我去洗衣裳了。”
蒋坤进得门来,只见凌晨躺在床上,背朝着他,被子也有些凌乱,心知她是在装睡。他替她掖了掖被子,站在床前,一时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了。原先想好的词,这会儿也忘得精光。大约过了半刻,才轻声道:“晨儿。”凌晨一动也不动。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每次你生气,我都会让着你,你一笑,我心里就高兴得很。我总想着,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就和你呆在一块儿,去哪里都行。
“可惜,这样的念头,我大概没有办法实现了。我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你……还是离得我越远越好。这一次就算明知你会恨我,我也得走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再见的日子。以后你大概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要是遇上别的人,记着挑一个不会惹你生气的,这样才能照顾好你。
“晨儿,我走了,你多保重。”
沉沉的脚步声,接着又是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过了许久许久,青鹞洗完衣裳,推门进来。见凌晨已经睡着,被子被踢得乱七八糟,赶快替她拉好。青鹞的手碰到枕头旁边时,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慢慢地移开。
枕头下的被单,已湿了一大片。
而凌晨,已经肿着眼睡着了。
凌晨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怔了片刻,忽然把脚放下床来,穿好鞋,单脚跳着下了地。青鹞正端着水盆,见状吓了一大跳,忙过来扶她:“晨姐姐,你要去哪儿?”
凌晨一把抓住青鹞的手:“他人呢,他人呢?怎么就天亮了?”
青鹞反应过来,忙道:“别急,别急,我陪你去找他!”
挣扎着到了门口,正手忙脚乱间,碰见三丰与二虎。凌晨急忙问道:“坤哥呢?”
三丰道:“走了呀!天还没亮就走了。”
凌晨睁大了眼,似乎不能相信。她执拗地挪到蒋坤曾住过的客房,可是房间已重新上了锁,预备着迎接新的客人。蒋坤、齐彦名、蒋府的两名小厮,这暂时的居所里有关他们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只是哭累了睡一下而已。
你还是惹我生气了,因为我生气的原因不是你要走,而是你误会我怕死才拒绝你。
可是只要你再说一次带我走,我就会愿意的啊!
哪一次你惹我生气,到最后我没有原谅你?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
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对不对?
再一觉醒来,你还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凌晨仓皇四顾,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生命里被一丝一丝抽离。
她并没有看见,青鹞眼中映着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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