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亲自前往,身后的苏茉儿,手擒着托底,呈着上等的貂绒披风,向那关雎宫走去。
海兰珠拿起那副册文,目不转睛的盯睨着,他说这一副,是他亲自写的,熟悉的笔墨,落入眼底,心中念起:尔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谨遵国君福晋训诲,勿违我之至意。
她笑过,字迹间,她一遍一遍抚过。
——尔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
——勿违我之至意。
他赠她的一字一句,她牢记心中,倒背如流。
勿违我之至意。
脑中浮过那霸气、威慑的容颜,可在她面前,却从未以‘朕’自称。两人间,不过是平凡夫妻间的嘘寒问暖。
心中一暖,这男人,即便是册文中,于她,都是至情至义。
“咚、咚、咚。”屋门一阵声响。
海兰珠立马回神,连忙收好那册文,自封妃大典后,她这‘关雎宫’门庭若市,比起从前,热闹不少,这又不知是何人前来,她下意识的朝屋外探了探,又听见静儿禀告:“娘娘,永福宫庄妃娘娘前来探望您。”
玉儿?!
她心中一喜,连忙开门。
开门间,见玉儿笑颜:“姐姐。”
海兰珠立刻拉起她的手腕:“快进来,屋外冷的很。”
玉儿怀有四个月身孕,已有些微微的现肚。海兰珠连忙让静儿加点炉火,怕她着凉。
玉儿环视着整个‘关雎宫’,虽幽静淡雅,却满溢着一种气息,那种‘永福宫’内永远未有的爱意,抽回视线:“姐姐,你陪我坐坐。<>”
她拉过海兰珠。又令苏茉儿将那雍容华贵的貂绒披风放下,海兰珠问起:“这是…”
“这是?”
玉儿将那纯白色的貂绒披风,放置在海兰珠手中:“姐姐一定要收下。”
海兰珠看过,笑起:“你我之间,何需这么客气?这披风好看的紧,为何不留给自己?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好东西都要留我一份。”
“这一次,是我额吉特意让我送来。她就怕你不会收下,可我想姐姐还是会顾及我的,是不是?”
果然,提及塞期亚。
海兰珠一怔,握着貂绒披风的手颤了颤,唇边笑意顺时凝滞,尔后,她思及,却又笑起,若有所思:“玉儿,我与你额吉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还怪她那日给你耳光,未向你亲自道歉吗?”
海兰珠摇头:“我不觉你额吉对我有讨好之疑,她对我额吉,还有我一家,厌之入骨,这并不能一时改变。这披风你还是拿回吧”她拒之。
“姐姐……我额吉并未有其他之意。”
海兰珠未在出声,尔今,阿古拉奉皇上之命,出正在外,为立军功,吴克善的地位岌岌可危。塞期亚未曾出面,却利用玉儿之手,出此安抚拉拢之策。
海兰珠覆上她的手背:“玉儿,你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可这披风。”海兰珠将那貂绒披风推至在玉儿眼前,拒之:“待我谢过你额吉。”
玉儿抽回视线:“姐姐还是不肯与我额吉化干戈为玉帛?!”
“玉儿,你别放在心上。<>还有…”海兰珠起身:“你等下,我也有东西给你。”海兰珠转身走向花厅的角落,玉儿朝她前往的方向望去,花厅深处,那一精致的摇篮落入眼帘。
玉儿不由走去,抚摸着,是上等的羊皮做成,姐姐宫中竟然连婴孩的摇篮都已做好,果然…皇上并未如人前那般冷峻,对姐姐,竟也是如此心思缜密。
摇篮里安好的放置着两个明艳的虎娃娃。
她心中一酸,真傻,她嫁给皇上那晚,她竟握着姐姐的双手,抚慰的言语:姐姐,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真傻!
海兰珠从木箱中取出一叠婴孩的衣裳和鞋袜:“这个送给你。”
玉儿接过,只浅笑过。让苏茉尔手下后,又带回那披风折回永福宫。
——
“她没收?”赛琦雅轻掩着茶水,只浅饮,她早便知道那女人不会接下,她让玉儿去,便是让玉儿看清她的真面目:“你还顾及你们那点儿廉价的姐妹情吗?”
玉儿不语。
赛琦雅瞥过茶案上那一叠婴孩衣裳,她轻拿过,嗤笑问起:“给你一记耳光,又给点儿甜头给你。你现在看清她的手段了吗?”
“——”
“她比你先有身孕,若她这次产下的是个阿哥,那就打破了科尔沁只能生女儿的魔咒。那皇上更是待她如命,连同那个孩子一起宠爱。那么我,还有你,你腹中的孩子,我们的命运,都会拿捏在她的手中。”
玉儿依旧不语,只侧目,见过赛琦雅。<>
多年来的蛰伏,让她明白,深宫之中,唯有隐忍,只是那漆黑深夜沁入的寂寞,一点一点将她吞噬,尔后,只剩下这一具躯体。
她可以没有爱,没有一切,却不能不保她肚里孩子的周全。
夜正浓。
海兰珠解下长发,精致的篦子握在手心,柔软的青丝拂过,古铜镜中,她见那明净中,清晰的面容。
趁着她发愣的档口,只觉一记温暖的手臂,横过她胸前,她回神只见男人俊挺的容颜,皇太极俯身,啄吻,啃咬那柔滑的肌肤,掌间拂过她面容,暖意融融,她侧目:“如莹说我近日里胖了不少。”
他笑过,扳过她身,若有其事:“嘶——我看看。”又仔细的观睨,全身上下的打探着:“真的胖了丫?”眉心更是紧蹙:“这里…”他捏起她颊边:“这里…”捧着那腰际:“哪哪都胖了。”
海兰珠看着他,良久——
认真无疑的问起:“嫌弃了?”
好一个‘嫌弃了’,皇太极隐忍着笑意,又故作认真的挑起眉心,不答,只睨着她。
“真嫌弃?”
她又三字问起。
“嗯——”薄唇边拂过淡淡的笑意:“下辈子。”
“?”她不解。
“留着下辈子嫌弃。”
她眸间莹润:“下辈子也不行。”
“那留着下下辈子嫌弃。”
“下下辈子也不行。”
“那留着下下下辈子。”
她欲言即止,却不料下一刻,他畅然笑开,长指刮过她鼻尖:“生气了?傻女人,一辈子太短,哪有闲工夫嫌弃,嗯?”
海兰珠怔着,才发觉他又在打趣她。她握起他掌心,只贴在自己的颊边:“你或许不会知道,我也会有这样一天。”
“哪样?”
“你会嫌弃这渐去的容颜。”
他笑意微凛,指间磨蹭过:“傻——”却只是一字回复,皇太极一时沉寂,他的傻女人,终于会吃味,会担忧,幽深的眸中划过一丝雀跃,思及,他笑过:“环肥瘦燕,我阅人无数,美貌与容颜,于我而言,只是个代词。”长指顺着柔软的弧度,轻轻缠起:“我要你,只要你。谁也别想取代你,谁都不可以——”
关雎宫外,静儿呈着血燕,欲推门而入时,只望见柔色灯影下,那一双相拥的身影,映在纯白的窗案,柔美、静谧。
静儿望着手底的血燕,视线却渐远。
“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想想你远在他乡的爹娘吗?”
“当初你入宫,正是因为你娘身体虚弱,病魔缠身,而你爹嗜赌成性,据我所知,你爹在赌坊,还欠下不少银两。”
“喔——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爹那些债主都追上门,还不上银子,你弟弟给那群追债的争执起,竟将那债主给杀了,如今可是人命缠上身。”
“静儿——我们做场交易如何?只要你帮我一小小的忙,你家的事儿,全权交由我来处理。我保你弟弟周全。你好好考虑考虑。”
静儿握着瓷碗的手,不解颤了颤,交易?!赛琦雅福晋与她这场交易,她举棋不定。
静儿握紧手中的血燕,又望过窗边的身影,终是跨步离开了关雎宫。
海兰珠放下篦子,为眼前的男人理了理衣衫:“我给如莹看了下日子,下个月的初八是个良辰吉日,那她与祁大人的婚事…”海兰珠小心翼翼的问起。
“祁纳跟随我多年,又是我最信赖的心腹,放心,他的婚事,我自是不会怠慢。”皇太极语重心长的道来,这女人…别人的事儿总是那般上心。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她才安心的长叹,又笑起:“那便好,如莹跟随我多年,我待她如妹妹,在盛京又未家人身边。她仰慕祁大人多年,终于能如愿以偿嫁给他,我又喜,又愁。”
“你愁什么?”他问起。
“自是舍不得。”
“难得如莹心思缜密,对你没有二心,她在你身边,我倒放心不少。尤其是你现儿有身孕,我又不能分身乏术处处看着你。她若离开了,这倒也让我愁了。你身边我定要安排一个让我放心,又安分的奴婢才行。”
“不是有静儿吗?”
皇太极回望过她:“那你觉得…静儿如何?”
“做事很懂分寸,也知察言观色。我觉得挺好的呀。”
“那是她有个好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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