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怔着,直觉呼吸急促。
可塞期亚笑过,又步步逼近她:“兰福晋还真是巧阿。”
海兰珠未曾吭声,对于杀死自己额吉的仇人,她甚至不屑看一眼,可正当退步,欲转身离开时,塞期亚却扬臂拦下她的去路:“怎么了?这么多年,见了我,还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海兰珠先是一怔,神情未变,见她未有让她离开的意图,她转身,四眸对视,她为什么要先走?!
该愧疚,该自责的人是眼前的女人,而不是她。
可海兰珠未言,只注视着她,仿若要将眼前的女人看个透彻。
可塞期亚撇过身后侍女,只端过侍女手中的瓷杯,凤眸闪过促狭,她轻捏着瓷杯,凑近海兰珠:“这是上等的血燕,是给兰福晋补补身子,看你身子骨柔弱,可要当心着你肚里的孩子。”
赛琪娅递给她血燕,她撇过,却不料塞期亚故作手滑,指间微松,哐当一声。
伴随着瓷碗清脆的爆裂声,那热烫的燕窝撒了她一身,
“阿……”是静儿的惊呼声:“主子,您没事吧。”
惊慌,失措。
塞期亚扯过衣前的丝娟,蹙眉,故作焦灼的神色,使劲的擦过海兰珠胸前的秽物:“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兰福晋”最后三字,她唇边讥朝,心底却腹诽:福晋?!她配吗?!
海兰珠看过她眸中的狠决,只推过女人的手腕,笑过:“真抱歉?!”她反问着:“能从塞期亚福晋口中听到抱歉二字,兰儿今儿也算大开眼界,对福晋您,真是另眼相看。可是,兰儿也抱歉,不是每个人都稀罕,都接受你的过错。”一语双关,她眸中微冷。<>
可塞期亚听之,只是冷笑:“海兰珠倒不是从前的海兰珠。你变了……”
海兰珠紧握着拳心,轻咬着唇瓣,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不管伪装也好,她都无路可退。
“你真以为让皇上推举阿古拉,与我儿吴克善争夺领主之位,我就害怕了吗?”
海兰珠一怔,那夜哥哥只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未揣摩是何意?!难道……塞期亚说的……她几分失神,却听见女人的冷笑:“海兰珠,别装的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她定了定神,凑近:“我知不知情并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怎样报复一个人才会一击即中?!?”
“……”
“那便是夺去她最重要,最害怕失去的东西。”
人在做,天在看。
塞期亚造的孽,长生天总有一天会替她讨回来!
塞琦亚眯起凤眸,散过冷光。
夺走她最重要、最害怕失去的东西。拳心紧握,下一刻,‘啪’的一声,塞琦亚狠狠刮了她一耳光,海兰珠身子微颤,不由退了几步,静儿连忙搀扶,只听见女人狠戾的言语:“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塔娜哭着求我,你早便死在她腹中,你还会有今天?!海兰珠,记着,你这条溅命,是我塞琦亚给的。”
话音刚落,
“嫂嫂——”
不远处却夺声而来。
塞琦亚朝向声音来源处,却只见哲哲在阿娜日的牵抚下,步步下了台阶。心底不禁寻思,哲哲怎会来?!
可她万万未料到的是…
“嫂嫂,这儿是盛京,不是科尔沁。<>”哲哲在她们眼前止步,轻轻瞥过海兰珠,那颊边立马染上五指的红印,她伸手欲触着,海兰珠下意识的闪过,却不知哲哲又有何意,哲哲笑过:“兰儿,别怕,有姑姑在。这儿毕竟是盛京。”哲哲颔首,扫过一旁的塞琦亚:“嫂嫂,万事得考虑都周全。”
海兰珠不解的望向哲哲?!
姑姑这又是出的哪一出戏?!
塞琦亚扯着笑意,对,她万万未料到的是哲哲临阵倒戈,皇上四处向她施压,没想到连哲哲这会儿也与她对恃,而今情势四面楚歌,唯有冷笑,她凑近哲哲身边,只用这两人都听的见的声响,悄然细语着:“妹妹,你可别忘了,对付她的手段,总有一天纸是包不了火的。我们才是同一条船上。”
哲哲轻瞥过她:“嫂嫂也别忘了,我最讨厌受人威胁。而且是被过河抽桥的人威胁。”
“你——”
哲哲退出,海兰珠只望着眼前的局势,她见塞琦亚气败的神情,只强忍的扯过笑意,哲哲又同样回以笑意,可海兰珠看来,空气紧迫的令人快窒息,暗流涌动的争斗,只在一颦一笑间,渗入激烈的火花。
“嫂嫂,兰儿现儿是最得宠的福晋,是皇上的心头肉,你这一记耳光,虽享一时之快,今儿的事若传到皇上耳边,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玉儿考虑考虑。”哲哲笑意消逝,意味深长的言语:“这是妹妹好心提醒。”
语毕,哲哲牵过海兰珠的手腕,携着她离开了她花圃。
塞琦亚冷眼望向那消逝的身影,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
刚离了花圃,哲哲立马松了手腕,海兰珠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静儿扶着她,担忧的问起:“兰主子,您没事吧?!”
海兰珠摇头,只见哲哲神色渐淡,又复了以往的冷艳:“你别误会,我并不想给你解围。<>”
她恍然,只抚着腕间那一抹浅粉的红印,她轻语:“我知道。”
“你知道?!”哲哲别过视线,浅笑的望向她,她知道?!她知道自己有多嫉妒她?!知道自己有多怨她?!
海兰珠垂首,姑姑替她解围,不过是因为皇上。她自知姑姑并非意图讨好自己,而是当日皇上与姑姑交易。
她在屋外听闻,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可她不能说,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的事儿,只有做到‘难得糊涂’,才保一世安宁。
海兰珠颔首,回以淡淡的浅笑:“姑姑不喜欢兰儿,兰儿自是知道。”她俯身:“可姑姑能弃前嫌给兰儿解围,兰儿心中明白。”她抚着小腹,忽而只觉几分疼意,柳眉蹙起,另一只手紧握着静儿,又与哲哲匆忙的请安离去。
“兰主子,李太医刚刚为您下了药贴。”海兰珠侧躺在花厅里的贵妃榻上,闭眸歇息着,刚而小腹传来的刺痛,让她惊吓不已。
静儿为她轻盖好被褥:“主子,我已经给您熬好了药。”
海兰珠轻点头,药香拂过,热气腾腾,她才睁眸,接过,一饮而尽,唇腔中尽是苦涩之味,她挽起衣袖擦过唇边的湿意,长长的叹息,李太医为她把脉问诊,刚而她肚中忽痛,是动了胎气。
——当年若不是塔娜哭着求我,你早便死在她腹中,你还会有今天?!
——海兰珠,记着,你这条溅命,是我塞琦亚给的。
头疼的快裂了,海兰珠支起手臂,只撑着发疼的额际,静儿见状,又问起:“兰主子身体不适,我这儿就和皇上禀告。”
海兰珠急忙阻下,轻喊着:“静儿,慢着——”她拦下她,一来现儿时辰他还在公务,二来若是他问起,静儿必定会将今儿在花圃遇上塞琦亚的事告知皇上:“不用了,此事不必铺张,再者我已喝了李太医熬的中药,只要稍加歇息就可以。这会儿我乏了,你还是先退下吧。”
静儿不解,
可主子让她退下,她便只好俯身请安,推门,离去。
刚踏出兰福晋的寝宫,静儿忙着为主子准备午膳,却在不远处望见塞琦亚福晋的身影,静儿一怔,只见塞琦亚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静儿不解,忆起刚而在花圃一幕,静儿担忧的攥紧拳心。
——
夜,静如水。
花厅里只有一盏烛光,轻摇弋着。烛火快燃尽,映衬着贵妃榻边那熟睡的容颜,昏暗不明。
“吱唔——”
推门而进的声响。
皇太极轻踏进,已是三更,屋里屋外,一片沉静。隔着柔色的灯影,朝向床榻,淡色的帘幕轻垂,可床上的被褥完好,他先是一惊,她去哪儿了?!
再环视,终再贵妃椅边寻得那身影。
他步步凑近,却在她身边坐下。他动作很轻,怕是扰醒她。
可榻上的女人睡的不太安稳,男人素净的长指轻划过她颊边时,海兰珠怔了怔,柳眉微蹙,即使在睡梦中,唇边却依旧喃喃:“不要——不要过来。”
指尖怔在空中。
皇太极愣着,幽深的眸间划过淡淡的微光。
她害怕?!
她怕什么?!
因为将阿古拉抓个正着?她害怕他在生气?尽管这些日来他来她宫里,来的鲜少。可他当真公务繁忙。若不是抽空过来,他未曾发觉她如此畏惧的神色。
见她额前渗出冷汗,他怔着,稳着她的身子,喊着:“兰儿,你怎么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海兰珠忽而睁眸,大口的喘息着,直到看清眼前的男人,她才闭眸长呼着,刚刚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人凑近,她以为…以为…是塞琦亚。
海兰珠立马抚着小腹,仿若安抚着腹中的孩子。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起来。
可男人稳住她的肩背,焦灼、不安的问起:“没事吧?”他试问着。
她擦过额前的冷汗,顺势搂过他的腰际:“你来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太极小心翼翼的问过。
“做噩梦了。”海兰珠轻呼着,闭眸,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渐渐安定。正是这一记怀抱,温暖,熟悉,却又是她心的归属地。
“傻女人”他才长叹,宽厚的掌心拂过她垂下的青丝:“梦见什么了?”
“那日喊我进屋,又几日不来见我,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后呢?”他轻浅的笑过。
“所以梦见你丢弃了我。”
他捧过她双颊,若有所思:“那你相信我丢弃了你吗?”
她垂首:“不相信——”
他笑过,满意她的答复:“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爱我,我不相信那是虚情假意。”
皇太极轻点过头,烛光下,她垂首,娇柔,轻掩着双眸,那纤细的睫毛,宛如轻拍的蝶翼,他长指别过她下颚,男人唇边是微扬的弧度,可她右脸清晰映着五指的红印时,黑眸忽而紧蹙,他紧睨过她,指尖的力度不由的握紧:“你的脸怎么了?”那六个字,字字千金,沉重的从他唇边迸出,微凉的空气忽而紧窒。
他唇边的笑意立马逝去。
她一怔,下意识的躲开,却硬是被他拉回,力道重的,让她生疼,她蹙眉,四眸对视,他再问过:“谁动你了?”
“——”
“谁?”
她稳着气息,却问他:“那你先回答我。”
“说。”
“阿古拉,你真的打算推举他?”
她用的是‘真的’两字,皇太极紧睨着,揣摩着,他知道…她言语中几分不愿,他掌心轻抚着她颊边的红印,是谁动了她,他已猜出七分。英挺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若有所思的问起:“你在担心,是吗?”
阿古拉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生性善良,更不愿她哥哥踏进那深潭之中。
“男人自有他的鸿鹄之志。”
海兰珠拂过他掌心,轻握着:“我是担心他,更担心你。”
他反握过她,意味深长的轻拍过她手背:“兰儿,你知不知道,阿古拉想成就大业,其一,他得行;其二,有人得说他行;其三,说他的人得行。”
她一怔,这一句竟道出她的疑虑。阿古拉有皇上推举,这自然是好事。可——
他逼着她直视自己:“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我推举他,却怕他没有真才实干,而牵连我。是吗?”
她点头,成大业,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或缺。她只怕哥哥空有满腔热血,却没有皇上的深谋远虑。
他笑过:“要知道,你哥哥能不动声色,托人进了宫,这便证明阿古拉并不蠢,他能在宫外能潜行几年,又能躲开塞琦亚的追杀。这些年来的磨难,倒是磨平了他的冲动,与任性。可我现儿有担心,也是塞琦亚抓住不放的空子。”
“阿古拉未立过军功,难以服众?”
“没错。”皇太极瞥过她:“所以战场上的磨砺,是必不可少。”
战场?!
她怔着。
可若哥哥真的决定,她又怎能拦的住?
她眸光微淡,却不料他长指勾过她下颚,认真的询问:“那你该回答我,是谁动了你。”
海兰珠轻别过头,只言:“你不都已知道吗?”
他一怔,她说:“阿古拉的事情你从未给我提及过,还有谁会给我泄露。”
这件事,当日只有塞琦亚在场。
“果真是她?”
皇太极抽回有右手,不由间拳心握紧,却不再言语。
皇太极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颊边的红印。
果真是赛琦雅!
他轻拂过她,喃喃:“还疼吗?”
海兰珠摇头,他轻嗤,在她摇头前他早便知道她的答案。傻女人——
眉心蹙起,幽深的瞳仁里散着无法抵抗的柔情,他吻过她颊,热烫的呼吸紧贴着她:“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他顿了顿,几分怅然:“独独——心太软。”
海兰珠怔着,可他依旧凑着她,他用手背一直轻擦过她脸颊,她若如他一样狠绝,她不会这样遭人欺负也一声不吭:“这样…你会输,会给敌手机会将你置于死地。”
他道出他的担忧:“别人把你卖了,你给他人数钱。你这个笨女人。”
海兰珠凝视着他,笑过:“那你再把赎回来。”
皇太极一怔,摇头,傻女人——
——
“皇上,赛桑领主在外求见。”小全子毕恭毕敬的禀告。
皇太极未颔首,视线依停在手中的兵书上:“说朕有些乏了,改日再见”
小全子为难垂首,皇上这都搪塞多少回了?!赛桑领主已来京多日,可皇上迟迟不肯觐见
可这是皇上的旨意,小全子不敢违命,只便是点头应答:“是,皇上。”
直到小全子轻关门离去,皇太极才抽回视线,若有所思的望向屋外,科尔沁终于有所动静。他故作冷落,赛桑定会按耐不住。他迟迟不肯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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