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概十二日动身,还有十天,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拓跋素停了一会儿,又轻声道:“贺夫人的事,你都知道了?”
沮渠前云恍然抬起了脸,一笑:“哦,是,知道了,不知道贺夫人身体好不好?”
“一切都好,”他想了想,“贺夫人为人内敛温和,其实很好相处的。”
沮渠前云低笑:“是么?那是陛下的福气啊。”
拓跋素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便起身告辞。
沮渠前云想着他的话,“贺夫人为人内敛温和,其实很好相处的”,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还从没想过拓跋焘的夫人好不好相处的问题,而且觉得一辈子都不用想。
但她忽然觉得是该去一趟中山,这样走的时候或许会没有什么牵挂遗憾。
始光四年十二月,拓跋焘幸中山。
这一次外出的时间尤其久,好像上天也知道有些事情扯不开剪不断,于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风雪冰冻,一次次将他们困在路上。沮渠前云虽然每天都和拓跋焘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出发第七天,刚刚到达中山境内,他们又遇上风雪,所有人都只好暂避于附近的猎宫。
天气很冷,拓跋焘在屋内处理无穷无尽的政务,沮渠前云在门外的广场上玩雪,她一个人堆着一个个雪人,乐此不疲。
“公主!”齐禄端着一碗羹汤,站在廊下叫她。
沮渠前云直起身子看着他。
齐禄将手中的托盘举高示意了一下,沮渠前云明白,拖着步子走了上去,“干什么?”
齐禄笑嘻嘻地将托盘放到沮渠前云手里,“陛下午膳没有好好吃,劳烦公主将这个给端进去吧?”
沮渠前云无奈看了眼他,“我浑身都是冷气,不怕冻着你家陛下?”
“怎么会,公主浑身都是喜气,陛下看见公主,只有心热的时候,怎么能冻着呢!”齐禄笑得眯起了眼睛,“这点小事,还请公主看在奴才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份上,就代劳了吧!”
他是陛下的贴身内监,就算这里人仰马翻,也不会忙到他头上的,不过托盘已经在手上,沮渠前云白了他一眼,走到门前轻敲了敲就推开进去了。
当皇帝是个累人的差事,拓跋焘就算人不在京城,也有许多非他不可的政务要处理。他眉头紧锁地看着折子,沮渠前云轻轻走了进去,将羹汤端到他的案前,低声道:“陛下,请用羹汤。”
拓跋焘也不知道是太专注于政务还是根本什么也没专注,总之他随口说:“放下吧。”然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愣了。
沮渠前云没有看他,只是将羹汤端到他桌上,然后就准备走。
拓跋焘猛地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沮渠前云一怔:“怎么了?”
拓跋焘眉头更皱得厉害:“手为什么这么凉?”
沮渠前云想要挣脱开,但他握得很紧,她无奈,淡淡道:“刚才在门外玩雪。”说着还微微用力想要挣脱。
拓跋焘受够了她这副万事不在意的样子,倏然用力将她扯到自己的怀中。
沮渠前云这下真的惊了,双眼圆睁,想也没想就挣扎着要起来,拓跋焘的力气颇大,将她死死箍住,盯着她的脸低声喝道:“你别动!”
沮渠前云心中叹息,闭口不说话,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父王已经向他称藩,他要不是皇帝,我早就发怒将他这双手扭断了。
拓跋焘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久,直到沮渠前云终于忍不住,问道:“打算到什么时候放手?”
拓跋焘低声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沮渠前云立刻垂眸,他虽无奈,她也无奈。她将脸缓缓转向他,他们本已经紧紧搂在一起,这样一来脸几乎要贴到对方的脸上,他的眉毛英挺,双眼锐利幽深,沮渠前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眼光和他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陛下这样于礼不合,我是未嫁之女。”
“是么?我怎么早就习惯于礼不合了。”
沮渠前云沉默,半天才低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陛下的孩子要出生了,我也要回大凉,我已经二十岁,也该回去嫁人。”
拓跋焘眼中立刻燃起熊熊怒火,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肩膀让两人更加贴近:“到今天,你都没有想过要嫁给我吗?”见沮渠前云又不说话,但无言中还是否认和抗拒,拓跋焘忍不住冷笑:“还是你觉得,天下有另外一个男人将来会超过我?”
沮渠前云不知道他是无心还有有意忽略那句‘陛下的孩子’,或许他是个帝王,从小到大一直高高在上的生活,让他无法忍受如此被动,尤其是关于女人。
“你如果想听我真心的话,就放开我,让我好好地说。”
“就这样说,我觉这样很好。”
他是强势的人,一贯如此,沮渠前云也就妥协。
“天下有谁,比你更勇敢、坚毅、胸有志向?一年一年,你一步步,走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将来,还会创造更加辉煌的一生,所以,能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你、走入你的生命、直到今天,我觉得幸运。只是,天下或许没有别的男人会比你更为辉煌,但说到底这辉煌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我虽然是个公主,但还从来没有学过后妃之德,我原本期盼的未来是像姐姐那样,现在看来是无法拥有了。我本来想嫁给你,但现在我已经不想了,我只想要你对我的感情,至于你的人,我要不了。”
与他对视,仔细地看着他,跟他如此靠近,好像能直接看到他的心里去,他轻轻抿着的唇,让她想起那天在统万突然的亲吻,这些都会成为她以后的回忆吧?会很美好的。
她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絮叨,令人不耐烦,但确实真心,她的眼中是让拓跋焘几乎沉沦的柔情,这样的柔情只属于面对心爱之人的女子,贺湄虽然温顺恭敬,但绝不会有这样的情意。
拓跋焘看着她,目光不明,他在十二岁就遇见了她,到今天已经七年,这当中他们相遇、分别、重遇、又分别、又重遇,她渐渐在他心中留下烙印,当初和父皇说会以大局为重,甚至等她嫁人之后再夺回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更为可笑的是,自己决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很遥远了。
“你知道的,我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是不会等待更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你走。”他看着她的眼眸,“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君子,当初能让你姐姐走也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善心。现在你虽然不想要我,我却更加想要你。”
沮渠前云居然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柔声道:“但无论怎样,你也听进去了我说的话,我怕的不是结果,而是你不明白我。”
拓跋焘握住了她的指尖,凉得就像他的心,“你还是认为我最终不会逼你吧?我如果一定要将你留下,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沮渠前云苦笑摇头,“那要看我的心坚定到什么程度。”
“好,”拓跋焘双臂用力,倏然将她几乎完全贴向自己,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冷笑了笑,“那我不妨试一试,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的确早该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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