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身子原本就不怎么健壮,雪夜昏倒之后更是落下了风湿的毛病,只要天气一凉,膝盖就会隐隐作痛,在竹林时天气尚可,但越靠近集市,天气反倒越不好,阴云阵阵的,似乎是要下雨。
她敲了敲隐隐作痛的关节,有些后悔没有带上蓑衣斗笠。
这一路单走已觉漫长,何况挑着个担子,到了集市,已是歇了好几次,时辰已经较晚。她见原本棣之常呆的地方已经叫别人占了,也不好意思多说,站在原地发愣,幸而常和棣之作伴的卢老头认出她来,“这不是棣之家的吗,棣之呢?”
不等采薇回答,他一拍半秃的脑门儿,“忘了棣之说你生了病不能说话,看来你是替棣之来摆摊的吧?”
采薇这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不能说话,又如何叫卖,如何沟通呢?
卢老头似乎看出了她所想的,热心道:“你将秤当锣瞧瞧,也算是个响声,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卢老头!”
这个主意倒是极好,采薇欢喜地点点头,寻了个无人的位置安置下来。位置虽然偏僻了些,但是靠着敲秤的法子,倒是成功吸引了行人的注意,几个常客认出了棣之的行头,靠着手势交流,没过一会儿,倒也做成了好几单生意。
她满怀希望地守着担子,盘算着要不了几个时辰,定然能早早卖完了回家。
这时候,一个颇为眼熟的人走了过来,采薇看了他几眼,却认不出是谁,心中发虚,唯恐是春常街见过的,只好将围巾拉得更上了些,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那人在菜摊钱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遭,也不看菜,只盯着采薇的脸瞧,看了半响,忽而道:“姑娘,这白菜给我拿一个?”
采薇矮身拿菜的功夫,那小混混已将她的围巾一扯,一阵寒冷骤至。
只听一声嗤笑,“呦呦呦,瞧瞧,我早听说秦棣之成亲了,还以为娶了什么大美人,原来是个黑炭头啊?”他随手将围巾扔开,采薇敢怒不敢言,伸手想捡。
他似成心要让她出丑似的,一脚踩住了围巾,高声道:“这么丑还遮什么,就露出来让大家看看就是了!“
卢老头拨开人群,气得胡子也发抖,“鳌三,你干什么欺负棣之家的!“
他将采薇护在身后头,低声道:“这家伙就是以前抢骗你钱那家伙的弟弟,他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让棣之教训过几次,这回怕是成心来找茬的。”
采薇再仔细看,果然这个人同之前的瘦猴又几分相像,只不过他较之那瘦猴,更加高壮些。
鳌三双手叉腰,“卢老头,说什么呢?怎么不敢大声说?”
卢老头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是来找茬的是吧!”
“没错!”鳌三冷冷的,“老子就是成心寻她麻烦怎么着,她家男人不是本事大得很吗?怎么成了亲,反倒靠这黑炭头养了着,缩在家里当小白脸儿?”
采薇气愤起来,这家伙竟然敢这么说棣之!
鳌三得意地看她一眼,似乎在显示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怎么着,有本事让秦棣之来打我呀?哈哈哈”
他正笑得张狂,猛然听身后人群悉索,冷笑声中带着怒气,“这么想找打?”
鳌三一个哆嗦,卢老头叫道:“棣之!”
他扭头一看,果然是秦棣之站在那儿,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面容满是病色。
采薇跑过去,却感觉到他身上烫得吓人。
又烧起来了,爹娘怎么容他跑出来!
棣之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将雨伞递给她,“快下雨了。”
原来是给她送伞来的么?采薇握着雨伞,牵住他的衣角。
感受到鳌三的打量,秦棣之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便试图用积威吓住他,“还不快滚?”
但鳌三毕竟不是他哥哥那般无能,似乎是意识到了棣之的虚弱,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走,眼中反而露出了凶狠的光芒,“老子还想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说着,他一拳已经呼啸而来,虽说鳌三并不像秦棣之一样练过武,但他胜在够狠够凶猛,是街道上斗殴练出的本事,这一拳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若是未生病时,轻易也就拦下了,可这是秦棣之脚下虚浮,浑身无力,见他挥拳奔来,想要闪避,头脑一晕,就是侧身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堪堪躲过这一拳,未给他喘息之机,鳌三的拳头又轮了过来。
二人的争斗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多是揪心地看着处于弱势的秦棣之的。
偏有一个蓝衣人,劲装长衫,身姿秀颀,左腰挂着个藏蓝色的锦囊,右手握着酒葫芦,从集市上淡然走过,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般。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跑了过来,口中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伸手便要拨开面前挡道的蓝衣人,那蓝衣人如同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他的手还没到,他已经微微侧身,如鱼般滑了过去。
少年怔怔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如刀刻般的侧脸,右面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
蓝衣人继续向前走,似乎周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不知何故,少年竟觉得,这世上唯有他一人在行走。
片刻的恍然,小厮追了上来,揪着他的衣袖大嚷:“少爷!你跑得太快了!”
“不快怎么看热闹。”少年嘟嚷一声,目光回到正在纠缠的秦棣之和鳌三,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这人和那怪人好像。”
他身边的小厮问:“什么怪人?”
却见蓝衣人身子一顿,转了过来,少年连忙掩住小厮的口,一同猫进人群之中。
小厮扒开他的手,大口地喘气儿,“少爷,你干什么呀?”
“嘘。”他探头再看,那蓝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当此时,“啪”一声拳掌相击之声响起,原来是秦棣之避无可避,单手护着采薇,单手去接鳌三的拳,奈何气力不济,手被打开了不说,人也后退了一步,面上的惨白更甚。
小厮顿时比当事人还兴奋,扯着主子的衣袖,“黑炭头家的要输了!”
“输个屁!”他一脚将小厮踹了出去,“守安,上!”
守安措不及防,一下摔出去,正扑住了鳌三的大腿,将鳌三几乎拖了个狗吃屎。
人群响起笑声,守安拍拍灰尘,一溜烟跑到主子身后。
“妈的,哪儿来的混蛋。”鳌三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一脸凶狠地瞪着这主仆二人,眼看着就要动手。
那少爷架势不减,从腰间拔出一把折扇来,“哗啦”一下展开,上头绘着平远山水,并有题诗,极好的扇子,在他手中,不生风流倜傥之感,倒纯似扇风用的工具似的。
“你小子谁啊。”鳌三上前一步,皱着鼻子。
那少年咳嗽一声,做足了派头,将扇子随手一甩,自有小厮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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