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右骨侯正大笑着阔步走进殿厅。
因为右骨侯正好将董祀刚才说的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大笑着的来到董祀身后,粗野的扒过董祀,伸手将董祀面前的酒樽端起,很豪爽的一干而净,然后重重的放下,使劲拍了拍董祀的肩膀,又望着路粹,用手反复指着二人,激动的语无伦次:“亏你们大汉还念着那汉家女,她在草原上,无时无刻不思念故里,常常哭泣长啸,抚琴作诗,想家想得早已成疯成痴。”
这话虽是实情,却有不尊重的含义,蔡琰听着极不舒适,求助似的望了望单于,便尴尬的背过脸去,低眼垂首,默默不语。
呼厨泉知道这是右骨侯在为妹妹抱不平,正要喝斥,右贤王早已站起,扶住右骨侯,向外推搡:“这是宴请国宾的盛席,右骨侯不要耍脾气,搅了大局。”
右骨侯死活不肯离去:“我贵为右骨侯,有资格陪国宾吃酒席!”他说着,挣脱右贤王,硬挤到董祀身边的位置,盘腿坐下,伸手抓起美食,是狼吞虎咽,大块朵颐,并胡乱的端起一旁的酒樽,一饮而进,很过瘾的称奇:“大汉的佳酿,果然爽口,据说这佳酿是贡酒,只有帝王和王公大臣才能品尝……”
右贤王欲上前将右骨侯拖离,呼厨泉单于急忙冲右贤王暗示;右贤王立即吩咐下人,添酒樽,置坐褥,又命两名强壮的侍从,时刻不离的侍立在右骨侯身后,以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机闹事。
那右骨侯,却也老实,只顾吃喝,不再放肆的胡言乱语,对待路粹和董祀,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呼厨泉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路粹紧接着董祀刚才的话题:“不知单于何时安排汉吏与昭姬起程?”
呼厨泉是镇静自若,神闲气定;他微微一笑,是胸有成竹,高声朗语:“大汉有典章,大国不能索要属邦的正室。今昭姬贵为大阏氏,大汉不能坏了典章,毁了祖宗规矩,再赎回蔡昭姬了。不过二位大人放心,本单于也不会让二位白辛苦一趟,二位大人就尽情的在这春天的草原上,猎游欣赏异地风光,白天有美食,晚上有草原上漂亮的阿一夏.古丽。待二位玩尽游足,归去之时,自有草原上的宝物赠与。”
好诱人的诺许。
此刻,董祀才突然明白,这呼厨泉扶昭姬为大阏氏的良苦用意。
果然应了路粹的猜测。于是,董祀便望向路粹。
路粹不动声色,望向右贤王:“不知右贤王是何时将曹丞相的私人书信呈递给大单于的?”
右贤王不知其意,如实禀启:“曹丞相的书信怎敢怠慢,本王昨晚就呈递给了大单于。”
路粹忍不住咯咯一笑,端起酒杯举向呼厨泉:“单于呀,您是今天才扶昭姬为阏氏的,而曹丞相赎昭姬的书信昨晚就呈递给你了;这呈递书信在先,单于扶昭姬为大阏氏的宣告在后,可惜呀,单于您晚了这步棋。”
路粹说着,端着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他借着醉意,手指呼厨泉,一字一句:“曹丞相如果愿意,挥师平定你南匈奴,可是轻而易举之事。”
在坐的南匈奴众臣属立即面面相觑,面露不服气。
蔡琰大声阻止:“师兄!”
董祀急忙站起,冲众人抱拳赔不是:“诸位莫怪,路大人酒醉,语出无意。”
众人的幽怨这才平息。
只是董祀嫌路粹刚才的那番话,太牵强恃硬,又与情理不通;于是,待众人恢复平静,他又将酒樽端起,环绕了一圈,一饮而进,啪的放下酒樽,面向呼厨泉,理直气壮的陈辞:“大单于,右贤王,诸位大人,刚才路大人酒醉,没有把话意阐明详细,现由本官来细说详情;这大国不能强索属国之正妻,那是因为小国的正妻本就是自愿被小国的君主明媒正娶来的本地之女;今大汉昭姬,原是大汉名臣之女,非自愿嫁给大单于,而是遭离乱之时,迫不得已;大汉赎昭姬,不存在索要属国的正妻,而是迎回汉室的名臣之女;就是单于扶昭姬做大阏氏在前,右贤王呈递曹丞相的文书在后,这于情于理,单于也不能阻止昭姬回汉室……”
蔡琰早已沉浸在感动之中,董祀的这番话,越发让她喜极而涕,她又一次默默的背过脸去,不停的擦拭泪滴。
右贤王和众胡文武,面面相觑之后,皆无动于衷,因为董祀陈辞的句句是实情。
右骨侯虽埋头闷吃,不言不语,但他的心里早已欢天喜地。
最感到晴天霹雳的,是呼厨泉大单于,他先是蓦然一惊,立即乱了方寸,紧接着是心情火急,忙求助的望向牛挤屎。
牛挤屎暗递眼色,示意他镇静。
呼厨泉不愧是单于,有随机应变的能力,立即端起金樽,环敬了一圈,豪情万丈的饮干,抹了一把下颌,很贪杯的望着金樽:“这汉家的琼浆玉液,果不寻常,是清洌净爽,余味悠长。”他说着,望向自己的几位臣子:“比起马奶酒,这大汉的琼浆实在甘冽;近些年,咱草原上耕种了很多南方粮栗,食用不完,白白的坏掉,不如趁着大汉官吏在此,我们也酿些琼浆,让贵使也品尝一下这塞北井水酿出的琼浆玉液。”
董祀心知肚明,赎蔡琰,并没有那么容易,他是有备而来,做好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见呼厨泉不谈蔡琰回汉,反称赞佳酿,立即接住他的话题:“这注意甚好,胡地有了佳酿,你们以后进贡大汉,大汉再也不用回赠佳酿玉液,陶陶罐罐的,运送起来,实在不方便,途中损坏了很多,实在可惜。单于若有意,董祀愿担当汉家的酿酒大使。”
右骨侯大概是吃饱喝足,他腾的站起,不耐烦的说:“话题扯远了,偏离了正题,本骨侯无心情听诸位闲扯皮,你们还是赶快商谈汉家女归汉之事吧!”他说着,离开宴度,扬长而去。
酒宴上的所有人,没一个在意右骨侯的离去。从他们看右骨侯离去的眼神,好像少了右骨侯,这宴席更有乐趣。
只是右骨侯离开殿厅后,并没有回自己的牙帐,而是策马直奔废阏氏妹妹的宫邸。并且,一见到废阏氏妹妹,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喜:“带给妹妹一件喜事!”
废阏氏正盘腿坐在卧榻上落寞悲凄,见哥哥兴冲冲的撞进来,口口声声要报喜,她也被哥哥的情绪感染得激动不已,是腾的站起:“哦?”
右骨侯快言急语:“汉吏不尊祖宗典章行事,执意要赎那汉家女,正与单于僵持。”
废阏氏欣喜:“竟有此事?据说大汉最敬畏祖宗规矩,这次反倒逆行,实在不可思议……”
右骨侯:“单于本欲算计汉家官吏,只是晚走了一步棋;这于妹妹有益,我们要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关键的时候,配合汉吏,驱逐那汉家女。”
废阏氏点了点头,感动的双眸泪湿,不知所以;她默默的背过脸去,低声慢语:“十多年前,是哥哥支撑着妹妹与呼厨泉的生活,现在,关键之时,还是要依靠哥哥从中打理。”
右骨侯立即扳过妹妹的身体:“妹妹莫哭泣,都几十岁的人,还像个孩子。”
废阏氏擦了一把泪,突然扬眉吐气,喜极而泣,流着泪笑说:“哥哥可知,王子中的出类拔萃者,竟是昭姬的儿子。”
右骨侯:“哦?”
废阏氏欢喜的语无伦次:“那昭姬回了汉室,她年幼的二位王子失去了额母,肯定孤凄无依,妹妹要将他们拉拢到身边,扶持那出类拔粹者成为未来的大单于。”
右骨侯稍作沉思,点头称是:“那妹妹就要从现在开始,厚待那二子。如此,也给那汉家女子增添回汉的动力。”
废阏氏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前程万里。她立即命人取出金箭羽,吩咐侍从速速送到昭姬的宫邸。
这支金箭羽是阿迪拐应该得到的奖励,只是废阏氏当时嫌恶他,取消了他应得的奖励,现在送去,也算是物归原主,为以后的亲蜜关系,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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