愹晞想了想可能的人,太多了!她索性不去想了,“管她呢,把她支出去就成。您看最后不还是让抬进了袁家嘛。我也可怜她,如花似玉的人,却给人做了小。”
严妈妈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袁大太太施恩,让她回来看了看,姑娘没见她。老婆子却看见了,满身绫罗绸缎,戴的首饰能把人眼睛耀花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家有钱似的。”
“那也不是她的钱。”愹晞心里闪过一丝嘲讽。
严妈妈笑道:“那也是,总要看袁大太太愿不愿给她这份福气。”
愹晞有些惋惜道:“我本来想让她做正头奶奶的……”
严妈妈没有搭话: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将来又能怨谁呢?
用完晚饭,蒋氏便吩咐人开始把各人的行李装箱备好。当天晚上把行李装车,足足放了十六辆马车。永晖也早已按照蒋氏的吩咐,把在陕西境内没在官中记账的的一部分家业典当出去,三个不大不小的庄子算上两家绸缎铺,还有家中很多不必要的玉石、瓷器等,共当了三万两千五百多两银子,全都换做银票,让蒋氏贴身收着了。家具都是老宅里头原就配好的,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入夜后,众人都已经歇了,愹晞却睁着眼躺在床上回忆这两年半的生活。
她会在无人的黑夜里想起还在上学的妹妹,想起上了年纪却孤身一人的父亲,想起母亲冰凉的尸体,想起她的朋友、她的同学。
她也会回忆那些充满着欢乐与泪水的日子,在想到她拿到人生的第一份工资时,她仍会抑制不住心里的悸动;在想到她生日,带上妹妹和好朋友畅饮嗨歌时,她也会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在想到她与亲人朋友永别时,她更会止不住的心酸想哭出来。
可见她还是原来的她。
她还活着,虽然是在一个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身份。
在她的眼里,再大的困境也要由自己走过。
她从小就知道。
虽然她一直都不想活在这样一个对女子如此不公的世界里。
那些在手术前对生活的不舍、对世界的留恋、对未来的渴望还残留在她的思想里,甚至融入了她的骨血中。而她在这里的失望、绝望、无助、孤独,又似疯长的荒草在心里迅速蔓延。
那种欲罢不能的纠结,曾经像蚕作茧自缚的丝线一般缠绕了她将近一年。
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在这间屋子里呆了一年。
陌生、惶恐、不安、痛苦犹如潮水般猛然间涌了上来,一点点吞噬掉了她敏感的神经,抑制住了她平缓的呼吸。黑暗中,回忆像一双看不见形状肤色的大手攀上了她的脖子,一点点用劲,一点点把她按进洪流……
愹晞惊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掀开了被角,任冷风窜进来,打在她的背上。后背因汗水渗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上面。她抹黑点了床头的一盏油灯,在昏暗的光线里脱了中衣,又从床头摸了件明早穿的中衣,哆哆嗦嗦的穿上,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随自己动作起舞的硕大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愹晞望着心头一颤。
这才连忙躺下,吹灭了灯……
一双冰冷的手抚在胸口,凉气一丝丝渗了进去,驱散了里面的炙热躁动,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谁曾说过,越是孤单绝望的环境,越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和真正拥有的。
所以她还要活下去。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无边的黑暗、窒息的苦痛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她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死亡。
何况她即便死在这里,大约也没有几个真正为她伤心的人。
说不定不到十年,她就被忘得干干净净。
所谓人过留名。
她虽然没有留名史册的志气,但好歹能再活一遭,这已经比太多人都幸运。
两年半的时间,从决定要好好活着开始,她就跟着锦诗苦学女工。她知道爹爹比母亲更喜欢自己些,就常常和他说话,讨他开心。她听说三姐喜欢看书,就开始涉猎诗词曲赋,凭着上一世在这方面因兴趣而有的小小研究,她学的也颇快。她还主动请母亲叫她练字,在父亲说要带她骑马的时候,她也很乐意去学。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她感受着母亲对她从冷淡到和颜,感受着三姐冷眼旁观到她们亲密无间,感受着下人的轻蔑到尊重……
愹晞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间屋子,承载了她的心绪,见证了她的改变。
可她却不得不离开这里,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愹晞翻了个身,直到三更天才睡过去。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