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看得清师父的墓碑。”
那二十文与五十文面值的麒麟铜币,可以让大夫租借每座塔上最高的天字号房。
季清努力为病患医治的一大目的,就是要住在那最高的地方,在那里才方便眺望师父的位置,才便于让自己静下心来,去思考如何应对各种无法预测的局面……
再一次伸出了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了几片青菜,季清继而言道说:“我要是早离开了,你们还能遇得见我吗?所以,还是庆幸我没急着走吧!”
伊乐生埋头一笑,他自然懂得季清对自家的恩情。如果不是季清相救,伊荐再那么耗下去,怕是也撑不了多少日子。伊乐生还年轻,要他一个人掌管整个伊氏家族的产业,他怕自己还无法做到完善。
“季清呀,”伊荐开口了,依旧是那一脸甜腻的笑容,其实如今,他已经把季清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看待了,“我真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求医塔瞒着外界,不透露你的身份呢?一旦让世人知道了你就是百年难得的麟医,找你看病的人自然会络绎不绝,而你的心事……不也可以了了吗?还有啊,医塔最后明明给了你那么好的一次机会,你为何要……”
伊荐脸上的笑容没了,他是真的有些心疼眼前这姑娘。
她明明那么想赶快给自己的师父平反,将清愈门那莫名被盖在头上的冤屈洗刷干净。
“那是我们清愈门的事,无关他人。那些大夫们被禁锢在麒麟医塔,原本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去,也着实可怜。让所有人都有离开的机会,便算是我送给那个地方的一份礼物吧!毕竟,没有麒麟医塔,也没有我的今天。至于那桩案子……麒麟医塔即便有再大的能耐,怕也是无法帮上忙的。”
季清神色淡然,似乎是在叙述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伊荐凝神而思,他垂眸呢喃,“也是……毕竟当时牵连了那么多官员,还被屠了数万的兵……”
季清的听觉很好,虽然这不过是伊荐的自言自语,但屋子里安静,她当然可以听清楚对方口中的每一个字。
是啊,当年冤死的又何止是自己的师父?
宫中的晴妃娘娘,朝中的杜燃将军,其身边一众三万精兵,还有替此案中人求情的一干文武大臣,其中还不乏有身居高位的右丞相焉暨……
“杜晴和杜燃这对兄妹,也着实可怜呐!”伊荐一扬眉,叹了口气。
“爹,这两个名字,少提为妙!”伊乐生蹙眉而道。
季清抬头看着这对父子,心中亦是唏嘘难平。
翌日,街头,人头攒动熙熙嚷嚷,倒也不愧是南吴都城,这种繁华,季清已经十年不曾见过了。
当季清和彧莺,随着伊氏父子的脚步来到青龙大街上自家药铺的总店附近时,发现这地方竟然有个人设了个摊位在替路人诊脉断病。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那大夫面前为何可以挤着那么多人。
要知道,南吴是个尚医的国度,在这座都城之中,名医可算是遍布大街小巷,而能让人如此拥戴的,多半是个能治疗疑难杂症和隐疾的大夫了。
季清也好奇,便走上前去询问了起来。
“敢问这位大婶儿,可是要等边上那位大夫瞧病呢?”
季清的脸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样子更像是个邻家女孩儿,让人提不起任何防备。
那排着队的妇人回道说:“是啊,有人说这位大夫是从麒麟医塔出来的,很是厉害呢!那麒麟医塔不是出了个麒麟神医吗?这个大夫,可能就是呀!”
妇人故意压低了嗓子用手遮着口,偷偷得与季清言说着,好像生怕知道的人太多,把这个地方给挤瘫了。
“他自己说的吗?”季清倒是不信。
“这大夫自己没说过,是今儿个一大早,咱们街坊互相给大家通传的!如果不是有来看过病的人说,我们怎知道这大夫那么神呢?而且呀,姑娘你听说没,麒麟医塔里的大夫,手上都是有一个数字刺青的!那个大夫的手臂上,真的有耶!有人看见的!”
季清笑了一笑,点了点头,“多谢大婶儿!”
她转过身去,笑容依旧不褪色,彧莺白了一眼那身后的人群,“师父,你就不去揭穿他吗?”
“揭穿什么?”季清走向了伊氏父子,“人家又没有自己说自己是谁,既然病人愿意相信,也被他治好过,那就足够了。有人排队,那至少说明,他收取的费用应该也不会太高。”
彧莺回头再看了一眼,在这里排队等着号脉的人,多数衣着简单布料粗糙,都是普通人并非权贵。
南吴崇尚医学大兴学医,同样也是各路大夫弘扬名声的好地方。可是,什么大夫适合看什么病,却又是不同的了,毕竟人各有所长,全能的大夫着实不多。
如此一来,这里的名医问诊费用自然也高得可怖,普通清贫人家若是真有什么大病,还确实是看不起的。
关于这一点,一直都是季清心里的一根刺。
她总在琢磨,怎样才可以把这种现象扭转?自己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做到的了。
“季清,就前面一个路口便能到了!”
伊乐生指着前方,那块高耸的匾牌赫然在目——伊氏药行。
木牌外面似乎用黄铜包裹着边,下面还垂着一串儿小药包似的东西,甚至还坠着红色的穗子。
季清便是在这里,成了一名坐堂大夫。名义上,她是伊乐生从北曜请来的大夫,而且她只是帮忙给药行里的客人看药方,或是顺便看个病,都不收取任何诊金。
虽说如此,去那街口另一边看病的大夫,依旧更多一些,也有的人来伊氏药行抓药,顺便说几句那麒麟医塔中出来的大夫有多神,有多妙。
听到那些话,季清倒是觉得挺欣慰,自己用特权要求医塔释放的那些原本会被永久禁锢在医塔中的大夫,至少就可以将自己的医术用在民间最合适的地方了。
当然,她更大的目的,是想让大家都可以回家去,与家人团圆。
而她自己——她转过头,朝着东面看去——那是曾经的家所在的位置。
如今的季清,或许是再也不能回那个家了。至少,现在不可以。
秦彤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师父亲手写的信送去了丞相府,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了。
“不好了,救命!大事不好了!大夫,大夫,快去救人!街口那边出事了,那个庸医把人给看坏了!”
季清猛地从座椅上蹿起来,二话不说,提起自己的针包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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