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区菜市。
杨阳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命案发生两个小时后了,现场还保持封锁状态,她掀起围蔽带,进入了案发现场。杨阳扬一进入,本合拢成一个圈的人群齐刷刷的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她没有介意,直直走向方暮,期间回了次头,确认混血跟了上来。
“你来过菜市?”方暮见到杨阳扬的第一句话。
杨阳扬扫了眼案发现场,应了一声。
“我不是不让你出门吗?”方暮两股眉毛纠结起来。
杨阳扬偏过头,看向方暮,笑说:“你知道我不出门的概率是多少。”
方暮呼了口气,略显无力:“这下你算是彻底落实了‘命硬衰神’这一名号了,说不好这恶名会跟你一辈子,到时候别埋怨。”
“说点有用的吧。”
方暮见杨阳扬满面无谓,他也就无谓了,说:“根据死者家属陈述和死者死亡状态,初步判断死者是自杀,近一步情况还要等法医尸检报告和刑事痕迹鉴定出来。”
“那就等鉴定出来再给我打电话。”杨阳扬说完就要走。
方暮拉住她的胳膊:“死者唯一家属,就是死者丈夫,他想见见你。”
杨阳扬皱起眉,刚要说话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直直的冲向她,破口大骂:“天杀的小.逼娘们!祸害人没够!明知道命不好还出来害人!”
好在方暮手快,在他靠近杨阳扬的时候拦住了他,不然此刻杨阳扬那张好看的脸就‘好看’了。
杨阳扬面无表情的搔了搔耳朵,刚准备说话的时候被方暮拦住了:“你不要直接跟他说话。”
“是他不想活了。”杨阳扬说完垂眼睑扫了眼自己与这中年男人只一脚的距离。
中年男人耸肩提气蓄起一口痰吐在了杨阳扬外套上,吼说:“我不信邪!我告诉你!你必须得接手我老伴儿的后事!把她安安稳稳的送走!不要让她留下怨念!”
杨阳扬没有理会中年男人的一口浓痰,任由它挂在前襟,弯了弯唇角说:“大爷,你不信邪还把你老伴儿的死赖在我身上?是不是有点缺德?你老伴儿的后事要我来理,看来是这后事你理不了。把她安安稳稳的送走,是不是说她不是安安稳稳走的呢?孩子不安稳是缺微量元素,而成人不安稳大多与恐惧脱不了关系,说到恐惧,推荐你看‘PrimalFear’,豆瓣评分8.3……抱歉,扯远了,接着说你老伴儿的恐惧,让我猜猜,是她欠了人钱或者人情吗?”杨阳扬说着左手托住右肘,右手捏住下巴,故作思考模样,在中年男人开口前又说:“社会学家埃米尔.涂尔干‘自杀论’中有观点指出,自杀行为属社会学范畴,与个体无关,如果你老伴儿是自杀,肯定脱离不了社会因素。自杀有三种类型,利己主义自杀,利他主义自杀和由社会混乱所引起的自杀,后人经过整理加工在他的论点中总结分化成四类,利己型,利他型,失范型,宿命型,这四类自杀中哪一类都不可能出现死前恐惧的状态,最多也就是丧失理智,思维混乱。加之你所言她会留下怨念……恐怕是他杀吧?”
方暮觉得有点意思,松开了拦住中年男人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给了他和杨阳扬一个方便对峙的空间。
中年男人脸色突变,气急败坏的指着杨阳扬:“你别在这儿指桑骂槐的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知道你想撇清关系,但你别忘了,谁都知道你现在是‘命硬衰神’,你觉得你撇的清吗?就在你从我家买完鸡和鱼后我老伴儿就出事了。”
杨阳扬缓缓靠近中年男人,在他以为杨阳扬有动作,本能的倒退一步时跃过了他,径直走向中年男人和他老伴儿的摊位,以她的标准步围着摊位占地面积走了一圈,十二步半,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步到摊位南边紧邻的一个摊位,走完一圈用了十四步,走完她笑了,转过身,说:“你肯定觉得当时人多我一定不记得我是在谁家买的东西,没错,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在排队等待的过程中我围着摊位转了一圈。”说完又走了回来,在中年男人面前停住脚,说:“一圈我走了十四步。”
“你就那么肯定你每一步距离都是一样的吗?”
“我肯定不了,但我可以肯定我买肉的那家没有用BV编织包当钱篓。”杨阳扬围着摊位转圈时在里身看到的。
中年男人眉头上了锁,走向自家摊位,绕到里身,把装零钱用的黄色编织包拿了出来,半举着它问杨阳扬:“你说这是什么包?”
“BottegaVeneta,意大利的一个奢侈品牌,就你手上那款,两万。”杨阳扬说。
大概是杨阳扬说‘两万’一词时口吻太过轻盈让中年男人这样以卖食用肉为生的人接受不能,手一抖,包掉了,正好掉进了鱼盆里,溅起一波水花也惊了一拨鱼。
杨阳扬见中年男人如此反应便了然了,对方暮说:“你可以把他带走了,他老伴儿是他杀的。”
方暮通过杨阳扬与中年男人的几轮对话和中年男人在听到杨阳扬所言时的细微表情,已经推理出了结果,笑了笑对杨阳扬说:“你有时间就来局里把那三起看似是意外的案件解决了吧,我已经整理过了,绝对清晰明了。”
杨阳扬走向围蔽带,过程中没有回头的扬起左手,摆了摆:“再说吧。”
混血跟着杨阳扬,一如来时的缄默,倒是懂事。
车上。
杨阳扬把手机扔给混血,说:“给方芳芳打电话,让她晚上来我家拿车,顺便买点吃的东西。”
混血又把手机扔回到了杨阳扬两腿间:“你自己打。”
“我使不动你,是吗?”杨阳扬斜眼看混血。
混血就当没看见。
杨阳扬再次骤然停车,好在这条路上非三餐时间车辆不多,没有再摊上追尾事件,她靠向混血,开了副驾驶车门,说:“下去。”
混血伸手就又把车门关上了,说:“不下,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杨阳扬本来看到混血把车门关上就已经火大了,听到他后边的话后更是火冒三丈:“要是知道你这么贱,我绝对不碰你。”
“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从现在起能撑过三天算你牛逼。”混血就这么笃定。
杨阳扬扬手就要给混血一巴掌,却在快要糊上他的脸时被他攥住了手腕。
“下次你可以出手再快一点。”混血说。
杨阳扬甩开混血攥住她手腕的手,同时扬起另一只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混血脸黑了。
“跟刚才比,是不是快了许多?”杨阳扬笑问,面向混血的神情有点调皮,显然此刻的她心情好了起来。
相反混血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情,在一旁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杨阳扬没有介意他的无视,愉悦的给方芳芳打了个电话,然后愉悦的开了车载音响,选了首愉悦的歌儿,开到最大声。
‘Icrashedmycarintothebride.’
‘Idon’tcare,Iloveit.’
‘Idon’tcare,Iloveit.’
……
刚到高.潮,杨阳扬就关了音响,蹬掉高跟鞋,光着双脚翘上混血大腿,后背抵在车门与座背的夹角处,看着他说:“我欠你钱吗?你有必要这个态度对我吗?”
混血闷不作声。
“欠吗?”
“你才欠骂。”混血锁着眉头瞥了杨阳扬一眼。
杨阳扬见混血有所回应,挑了挑眉,腾起了坏心思,脚板蹭着他的大腿缓缓向上,朝裆部而去。
混血了然杨阳扬的目的,伸手按住她的脚:“说三天都高看你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天天淫.虫上脑的?”
杨阳扬收回双脚,说:“除去做.爱的所有时间里,我都是紧张的。”说完这话后她做了个抿唇的小动作,又说:“你知道紧张理论是实用主义犯罪学三大理论之一吗?”
混血听到杨阳扬这话觉得特别可笑,就笑了:“你有什么不满足吗?钱你有,貌你有,男人也不缺,你还会有什么是通过合法合理手段而得不到的东西吗?据我所知你应该没有犯罪历史吧?把紧张理论套在你身上有点不太合适吧?”
杨阳扬在混血话毕后的半分钟内都未做出反应,直到混血又补充了一句:“针对你的情况唯一说得过去的应该是心理紧张,这跟紧张理论是两码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它们八竿子打不着。”
“我突然很好奇,你是谁。”杨阳扬问。
混血递了一个很是随意的眼神过去:“别戈。”
“职业?”
“在最上有间书店。”
杨阳扬挑起眉:“我家楼下那个?”
“嗯,你家楼下。”
“所以你去我家……”
“我去你家是让你缴网费,你搬来最上之后就没缴过网费,一直都是我帮缴的,我以为身为‘女性代表’的女人多少能自觉点,谁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觉俩字怎么写。”别戈说这话的语气略无力,显然是怨念已深,完了还补充了句:“你平时用网的时候就不好奇明明没缴网费却能用吗?”
杨阳扬还真没注意过这些,她平时很少在家,在家也是睡觉的时候多,网一般都是李逵和方芳芳来她家下片的时候才会用,她哪儿知道那俩傻逼用着她家网还不缴费!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能不能再斤斤计较一点?等会儿我五倍还给你。”
别戈听到杨阳扬这话,把手机掏了出来,按了录音,说:“你再说一遍。”
杨阳扬呵呵两声仰面望向车顶。
——
晚八点,看守所,刑拘室。
中年男人被带进来之后一直叫嚣说上头有人,让方暮识抬举把他放了,不然就找人操他爹操他妈操他祖宗十八辈……诸如此类的口不择言只多不少的持续了半个小时。
方暮在一旁修了半个小时指甲,见中年男人安静了下来,才站起身,拿起手边一沓A4纸走到他跟前睥睨着他:“怕你不服气,所以我刻意来跟你解释下我是怎么知道你杀了你老伴儿的。”
“我没有!”中年男人矢口否认,眼白被血丝占据,唇角有口水流出,满目狰狞。
“你不用急着否认,等我说完再表态。”方暮说完这话满面春风的笑了笑,而后步入正题了:“你报案时说杨阳扬去过菜市,然后你老伴儿就死了,你话里重点在于‘杨阳扬去过菜市’,我接手的百分之九十配偶遇害的案子幸存的另一半都是悲痛难掩,除了悲痛之外他们也有愤怒和怨念但都不及你深,你的愤怒凌驾于你的悲痛之上,杨阳扬于你的重要程度也凌驾于你老伴儿于你的重要程度之上,你觉得合常理吗?剩下的百分之十跟你情况差不多,开启疯狗模式,乱咬人,看谁都像凶手,但他们并不是跟你一样有如此准确的目标。你盯上杨阳扬无非是因为她的钱,毕竟她有钱人尽皆知,至于原因……跟BottegaVeneta的奢侈名包有关系吧?”方暮说完把手里A4纸丢给他:“岑瑰芝女士固定额度为十四万临时额度为二十四万的信用卡透支二十四万逾期五个月,且没有还款意愿,法庭审判信用卡诈骗成立……这就是你愤怒的原因吧?这就是你要杨阳扬来理你老伴儿后事的原因吧?这就是你想把你老伴儿的死诬陷到她身上的原因吧?”
“我……没有。”中年男人底气不足了,捏着那几张A4纸的手指泛了白。
方暮坐回原位,说:“信用卡出账账单中百分之七十花费都在奢侈品上,另外百分之三十在各种车的保养上,车主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应该早就想对你老伴儿动手了,但让她死容易,账却不是那么容易还清的,所以你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最近被说‘命硬衰神’的杨阳扬出现在菜市,你觉得机会来了,杀人,报警,然后让我把杨阳扬叫来。你想让她受大庭广众悠悠众口的压力应下帮你理你老伴儿的后事,想到时候把账单一并给她,解决这一屁股账。当然,这并不能判断你老伴儿死在你手上,还是你那句‘安安稳稳’提醒了我们,你怎么肯定你老伴儿死前不是安安稳稳的呢?只能说明,你当时就在她身边,那在她身边为什么没有阻止她自杀呢?在她自杀后为什么没有及时送医院呢?”
中年男人搁在桌上的手蹭着桌边滑落,手里的A4纸散了一地。
方暮走到门口,从门外管教干警手里接过自封袋,接着长桌扔过去,一个好看的抛物线之后稳稳的落在了中年男人两腿间,说:“你老伴儿左手拿水果刀插.进心口位置,无论是插入姿势还是痕迹鉴定结果中整理出的她的生活习惯,都指向她是自杀,但你这双鞋鞋底却有微量混合了血液的皮肤组织,与她DNA相符,与她持刀那只手虎口处的擦伤也正好对上……还用我现场还原吗?杀人凶手。”
中年男人双肘搁在桌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
“即使杨阳扬应下帮你老伴儿还账,警方还是会调查你老伴儿的死因,你这漏洞百出的杀人过程、没有进行销毁的鞋和无法抹掉的法院审判书都指向你就是凶手。”方暮走过去从他腿上拿起自封袋,走向门口,在开门前,又说:“在法院决判书下来之前你会临时被羁押在这儿,在此期间你的表现会决定你的最终刑期。”说完开门离开。
——
杨阳扬家。
别戈拿着那本杨阳扬的传记,看的津津有味。
杨阳扬过去坐在他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看向他所看的页面,说:“看这么认真?看完写篇读后感给我。”
别戈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看的认真是着迷钟未的文笔,跟她笔下的你没有一点关系。”
“你就不好奇钟未为什么单给我写了本传记吗?”
“逃不开两个原因,你拿钱砸,你威逼利诱。”
“啧,你认识我时间太短,我不介意对我错误的认知,但如果下个月你还这么说就是找不爽了。”
别戈挑眉:“所以你是要告诉我,她给你写书出于自愿?出于对你的崇拜?”
杨阳扬淡淡笑:“崇拜不至于,除了李逵和方芳芳,没有第三个人崇拜我。钟未会给我写书,也算是自愿吧,原因是她现在的老公是我介绍给她的。”
别戈抽了抽眼角。
这时候,门禁喇叭响了。
别戈看向门口,示意杨阳扬去开门,杨阳扬装死,挺着腰板岿然不动。别戈见此状,把她的屁股从腿上搬了下去,起身去开门了,刚走到半路,门开了,李逵和方芳芳两个人扒着门框往里挤。
“来我家的除了李逵和方芳芳再加上她那个哥哥外就是类似于你这种,住户系统联网出了问题,需要人工来收水费电费各种费和查水表燃气表各种表,而这个时间,收费查表的下班了,方暮若来会提前给我打电话,但他现在肯定还在局里整理今天的案子,那么就只有李逵和方芳芳了。她俩都有钥匙,李逵随身携带,方芳芳偶尔会忘记,但今天我约了她,她在不了解我心情的情况下肯定会给李逵打电话拉她一起,她跟李逵过来的话根本不用我去开门。”杨阳扬说完一脸好笑的看着别戈。
别戈对着杨阳扬竖了个中指:“贱!”
杨阳扬心情愉悦。
“扬,菜市死人那事儿怎么样了?”方芳芳进门就冲向了杨阳扬,伏在她胳膊上。
李逵半耷拉着眼皮,很是不屑方芳芳的狗腿行为,拎着琳琅府叫的海鲜全宴,在餐桌上摆盘,别戈过去帮忙。
李逵没话找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别戈。”
“哪个别哪个戈?”
“别人的别,戈壁的戈。”
“你这名儿不是你自己取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姓别的?”李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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