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和陆归鸿赶到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顾乘风的小腹已经被鲜血浸润了,他一手按着伤口,血还在流,从指缝间渗出。陆归鸿连忙拿来了药箱,打发柳忆和慕雪出去,只留下顾言帮着打下手,替顾乘风包扎伤口。
在门外,柳忆却是怒了,她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慕雪,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刺伤顾乘风绝对不是师姐的意思。“你做什么,就算顾大哥辜负了你,你也不能痛下杀手要他的命,他那么在乎你。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她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这番话。
眼前人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既然他负我,那就需要付出代价。而且是他主动向我请罪的,我不过是成全他。”她的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摆明了在说顾乘风活该。随后,她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拔起那把带血的剑,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血腥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真是美好的气味。
“你太过分了!”柳忆是真的怒了,还不知道大师姐听到这个消息会心疼成什么样。
花容却不过是把眉一挑,继续说:“我过分?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真的要他的命,我刺的就直接是他的心,而不是小腹了。”说完,她继续擦她的剑,连个眼神也不再给柳忆。
“你!”柳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尽是冷漠,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慕雪之前的交待,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对对方进行干涉。气得一跺脚,又转身进屋看顾乘风去了。
花容的脸上倒是浮起了嗜血的笑,没想到这个顾乘风对慕雪倒还算得上真心,竟然愿意挨自己一剑也不还手,也不知道慕雪知道他受伤了会有什么反应。当然,她也不能怪自己,毕竟自己也算给她出了一口气。想想便觉得有意思。
柳忆再进屋,只见陆归鸿已经替他上好了药,正在拿纱布包扎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上一个结。顾乘风这几日却是瘦了不少,原本精壮的身子,此刻根根肋骨变得清晰,下巴上更有暗青色的胡渣若隐若现。嘴唇褪去了血色,泛着灰白,此刻双眼无力地睁着,口中还喃喃地念着:“归鸿,别怪慕雪,这是我欠她的。”
陆归鸿听了,只是无奈地点点头:“我不会找她麻烦,也不会告诉伯父,你好好养伤,不要担心。”
他这才放松下来,合上眼,闭目养神。
柳忆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出门的时候,她又瞪了假慕雪一眼,随后自己去厨房煎药,也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她拿扇子扇着炉子,本就是夏季,空气仿佛都热得凝滞了。熬药这种事,更是累人。热腾腾的蒸气,夹带着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柳忆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煎药。她倒了杯水在旁边,偶尔喝上一口,再拿手绢拭上一把汗。
顾言在那边,伺候陆归鸿施完针走了过来,看见柳忆正皱着眉扇着炉子,就要过来接过她的扇子。“柳姑娘,你回去歇着,这里我来就行。”
“不用。”柳忆还在坚持,“我想替顾大哥做点什么。”不然她太对不起自己的师姐了。
顾言见她一脸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从外间又拿了些小木片,装在簸箕里拿了进来,放到她身边。索性也拿了个板凳坐在她身边,拿了块小木片丢进炉子里,和柳忆随口聊起:“今天看慕姑娘那狠劲,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前两日看得出来慕姑娘心情不好,但也都压抑着,不见她发火,怎么今日下手这么狠。”
柳忆是知道内情的,此刻也只能帮忙掩饰,“许是积怨已久,愤愤不平,今日爆发了吧。”
“虽然亲事的事,是少爷不对。可是今日,慕姑娘下手太狠了,一点不留情面。”
柳忆闻言也只是扁扁嘴,开口换了话题,“只希望顾大哥早日康复。这药是不是差不多好了,顾言,来,给我搭把手。”
“好。”
这边陆归鸿收了针,又给顾乘风把了脉,见他脉象平稳,和缓有力,才稍稍放心了些。环顾一周,没有看到柳忆,正欲去寻她,此时柳忆端了药进来。
“陆大哥,顾大哥伤势怎么样?”
“不过皮肉伤,并未伤及脏腑,只是失血多了些,并无大碍。”
闻言,柳忆心底稍稍放心了些。
她把药端到床边,陆归鸿将人扶起,她拿着小勺一点点喂。但还是不断有药汁从嘴边溢出,柳忆便拿着手绢替她擦拭。陆归鸿看过去,只见她一脸专注,眉头微微蹙起,长睫轻颤,能够遇到如此温良恭顺的女子挺好的。一碗药喂完,二人也出了一身汗。顾言是个细心机灵的,很快抱来了几块冰,装在盆里,散放着寒气,整个屋内的热力瞬间消散了不少。
“陆少爷,柳姑娘,少爷这里有我照顾,你们先歇着吧。”
二人见顾乘风病情稳定,也都点点头,退了出来。
出门之际,陆归鸿的目光一直落在柳忆的身上,目光闪烁不知道如何开口。思索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柳忆。
柳忆发觉他没有跟上,转身一看,只见他握着拳站在原地,眉峰高高蹙起,正在思索着什么。柳忆只以为是顾乘风的情况不好,刚才他没有说实话,立马急了,跑到他跟前,拽住了他的袖子,问:“陆大哥,你说顾大哥怎么了,是伤得很严重吗?你告诉我实话!”
陆归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何情绪这么激动,呆愣在原地,“啊?”后来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顾乘风的伤势,说道:“大哥的伤势无碍。”说话的时候刻意留意了她的表情,没想到顾乘风受伤她竟这般急切,想到之前柳忆细心照顾的模样,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不会柳忆中意的一直是顾乘风吧,只是之前碍于有慕雪在,她的情意一直都掩饰住了。如今顾乘风受了伤,才顾不得那许多了。但是她和自己在一起,一直都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难道一直是自己会错了意,想到这面上不禁黯然了几分。
看他这面上一派纠结的模样,柳忆却是急了,越看越不像说了实话的。“你是不是在骗我,没说实话。”
“我何曾骗过你?”
“那你在担心什么?”眉头紧锁,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事的。
“我,我……”说自己在想成婚的事,自己怎么开口嘛,陆归鸿支支吾吾地,愣是没说出个话来。
他这反应更是让柳忆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有意隐瞒病情,她急着转身就要跑回去看顾乘风。
陆归鸿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生气了,一着急,说了出来,“我喜欢你!你问我在担心什么,我其实在想我们的婚事,在想该怎么和你开口。”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脸上却是微微发烫,红到了耳际。
这回却是换柳忆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你说什么?”
——
镜泊湖上,清风徐徐,慕雪雇了一只船,泛舟湖上。天色泛着青灰,雨滴似珍珠般从天空洒落,摔碎在船头。
“姑娘,下雨了,不若回去吧。”艄公穿着蓑衣,站在船头,用竹篙划着水,建议道。
慕雪看了一眼外面,雨并不大,远处青山依稀可见。“不必了,你继续划便是。”
那艄公心里嘀咕一句:真是个奇怪的姑娘。手上却是不停,继续划着水。水纹从船后分开,留下两条浅浅的痕迹。
慕雪在船里坐得久了,觉得无甚趣味,撑了把油纸伞走到了船尾。她是听手下说在阳城发现了陈千恪的踪迹,又得知他是个雅公子,年轻时喜欢泛舟湖上,或是看红霞满天之际的湖畔垂金,或是在雨天行舟卧舟听雨,所以便想来这碰碰运气。
碧波荡漾的湖上,雨水化出圈圈涟漪,远处青山似有云雾笼罩,景致确实宜人。不过环顾一周,空阔的水面不过自己一叶孤舟罢了。传说在中元节有人见过冷古今的坟前有人拜祭,随后她的手下在阳城见到了陈千恪。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阳城也算是陈千恪的故里,他应是过完中秋才会离开,应该还有机会。
空气中泛着湿意,心底也有什么被浸润般,蔓延滋长。是愁绪,抑或是思念。远在严城的那个人,又会在做什么。是被迫低头,筹备着婚礼?还是和家里怄气,折磨自己,以此抗争。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慕雪不希望看见的。世人只道她孤高冷傲,杀人如麻,却不知她的心底比谁都渴望温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怕是一丝真心,她也愿倾心相待。对于在乎的人,她永远爱他们,胜过爱自己。
如今有一个改变局面的机会,她不会放弃。既然他争不了,那就让她来。
心中思绪万千,慕雪终是把伞往肩头一靠,拿出了玉箫,吹将起来。并没有刻意挑一首曲子,只是将心之所想,情之所及,悉数赋予这乐声中。
箫音袅袅,飘散在这湖上,带着无尽缠绵的情意,融入这雨声。
远处的芦苇丛中,一只乌篷船缓缓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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