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大士说随缘,她想,倘使她尘缘薄了那么一丝,便也真的如母后所愿,真的醒不过来了。
就是在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她五个姐姐无动于衷的时候,凤堇之是真的对她们灰心了、死心了。
事实上,她本可以在狼狈逃出魔界时就跑去凡间躲起来,那时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必不会费心找她。可她偏偏不死心,还要巴巴送上门去再让她母后杀一次。
彼时,她天真地想,自己虽然闯了天书阁,但毕竟去封了通道,还那么凄惨痛苦地死了一回,母后多少有些愧疚吧?那么这次回去,母后定然会心生怜惜,从此便不用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然而当母后身边的延瑄仙子嘲弄看着她,念着她母后的旨意时,便如一瓢冷水浇顶,浇灭了她虚弱卑微的希望。
“容雅公主与仙界叛徒木吒勾结,私闯天书阁,破坏封印放出魔王,大开通道令魔界大军差点颠覆天庭,后以身补通道,赏回天丹一瓶,天罚草十株,但此女罪大恶极,今罚她入化仙池以示惩戒,望众仙以此为戒!”
凤堇之发丝凌乱在天兵天将手里挣扎,不断为自己辩解,“母后!我虽无意间放出了魔王,可我却没有与木吒勾结开通道放魔军啊母后!”她充满哀求地看着母后,可她母后却挥手让他们将她押进天牢。
当晚,母后来天牢探她,问:“你不是死了么?为何又修了一副仙体?”
顿时,凤堇之心头冰凉。
这是一个母亲问的问题么?
她抬眼,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一片彻骨麻木,眼底隐约有多年来罕见的脆弱。
“堇儿自是死过一回。”哽咽道,“母后就不问问堇儿死的时候疼不疼么?”
王母看着她,目光终是软了些,却依旧冰冷道:“本宫没问你这个!”缓缓道,“为何,修了一副仙躯?”
闻言凤堇之苦笑一声,吐了一口气,闭了眼终是疲惫道:“堇儿答应了别人,不能说。母后请回罢。”
“放肆!”王母怒,耳光声在天牢里回荡。
凤堇之半边脸都肿了。
捂着脸,她呆呆地看着母后,想露出微笑,却只扯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心里悲哀得想哭,压抑着,却流不出眼泪。半晌,她轻声道:
“母后您不知道,被绞杀的时候,真的好疼好疼呀……”
她没有流泪,王母却身子一震。半晌,终于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走了。
后来在化仙池受刑前凤堇之低声问她:“已经死了一次,母后还要让堇儿死一次么?”王母不答。
受刑中,兴许是凤堇之的模样太凄惨,兴许是凤堇之咬紧牙关不肯哭喊出来的隐忍样子太可怜,王母终有些不忍,她下令,只要她撑过半个时辰,便算了。
凤堇之想笑。
仙躯初塑,她是一刻钟也受不了的,到底还是个死啊。可母后,你在此刻还在收买人心,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么……
仰着头,莲华境的日光刺得她眸子生疼。忍受着无处不在的莫大痛楚,因折磨而枯瘦的脸庞上高高凸起的颧骨突兀得令人心惊。
莲华境内的朝霞光芒万丈,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而她,却像迟暮的夕阳,像即将枯萎于沙尘的梨树,毫无生气。
而后她确实笑了,笑得凉薄,笑得心念俱灰。
那些人都围着池子看她受刑,可她偏不哭喊,让那些人痛快。
剧痛的恍惚间,她看到延瑄眼中仇恨的目光。后来便是被观音大士救了。
时隔一年,再次回想起这些事凤堇之心头都会蓦然大恸。
她不愿回想,就如同她曾经宁愿装睡自欺欺人,不过如今却不是为了自欺欺人,只是为了,伤口快点结痂。
“堇儿?”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紫儿独自临风站在烟水重华宫的屋檐上,身形又瘦了许多。
“七姐。”凤堇之垂眸。
紫儿落地唇蠕动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相顾无言。
凤堇之抿唇,道:“既然七姐无事,那么堇儿先走了。”转身欲走。“慢!”紫儿拦住她。
踌躇片刻,紫儿终是叹了口气,“堇儿,对不起……当初我本该劝着母后的,可那时我……”
凤堇之摇头,“不怪你。这件事我不想再提,堇儿还有事先告辞了。”
凤堇之和夭夭走了,而紫儿沉默地看着她们离去,没有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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